他想了片刻,忽然间自嘲一笑。
是喜欢吗?
济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陶风澈询问时还感觉有几分惊讶,但现在自己静下心来琢磨了半晌,却也没想明白。
对于他来说,楚殷是完全的相反面。
荆宁出生在中产家庭,从小不愁吃喝,但家里会一直为阶级下滑担忧,好在他足够聪明,也足够争气。身为beta,在无数的alpha中杀出一条血路,凭借优异的成绩加入陶氏,最终坐稳了研究院院长的位置。
这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他从来都没觉得身为beta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那些不如他的alpha才应该感觉到丢人,而他现在处于这个位置,比他强的alpha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所以荆宁一直对自己的性别接受良好。
可楚殷不一样。
他身体赢弱,一直以来深居浅出,交际圈窄的不可思议,狂热地期盼着可以成为omega,对自己的性别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那份执念太深太重,简直就像是飞蛾扑火,让荆宁这个旁观者仅仅是看着,都会产生被灼伤的痛觉。
荆宁见过很多很多的beta,大多数都是平凡且碌碌无为的,但在念书的时候也遇到过那么几个佼佼者,可楚殷是独一无二的。
他那么虚弱,可又那么偏执,荆宁不懂他在想什么,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人。
楚殷一直维持着每月一次的频率来研究院注射人工信息素,一开始荆宁还是研究员的时候,这个工作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身上,可一直等到他当上院长,再不用做这种小事的时候,荆宁还是没有将这件事假以他人之手。
时间久了,二人之间可以称得上一声熟悉,楚殷偶尔也会跟他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可荆宁从来都看不懂他。
就像现如今他扪心自问,也弄不懂自己对于楚殷的敢情。
……是震惊?是怜悯?还是像陶风澈所说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爱?
百般情绪纠缠在一起,如果仅仅用“爱情”为之作为注脚,未免显得太过于浅薄了些。
荆宁冷着一张脸,专注地盯着那个暗格,毫无顾忌地剖析着自己的心理。
楚殷走了两年了,他还是没能弄懂,不过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他。
荆宁这么想着,缓缓地闭上了眼,恍惚间感觉楚殷的脸仿佛又近在眼前了。
那是个大晴天,他刚加入实验组不久,就要接待这么一位患者,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抱着文件刚一推开门,便在凳子上看见了一个背影。
那人穿着白衬衫,棕色的发丝显得很柔软,听到动静时回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很客套的笑:“你好,你就是那个新来的beta研究员吧?我是楚殷。”
那天阳光很好,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荆宁记性极好,所以这一幕便也被牢牢地记了许多年。
第77章 计划
荆宁并没有沉思很久。最多不过五分钟的光景,他就已经从久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回到了现实。
他将暗格复原,关掉了实验室中的信号屏蔽器,然后回到了办公室的那张宽大桌子后,在键盘上轻敲几下,打开了电脑上的那个监控终端。
在确认陶风澈所乘坐的那辆迈巴赫早已驶离研究院的范围,再不存在听见接下来谈话的可能性之后,荆宁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甚至都没有浪费时间去计算时差,而事情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电话铃声刚响了一下,便被迅速接了起来。
“荆院长,在你开口说话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预先提醒你一句。”从另一端响起的那道声音中的困意还没散,仔细品味一下,似乎还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暴躁,“我这边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刚刚睡下不到三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我还要继续起床工作。”
“你最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随月生的声音里简直像是冻着冰碴子。
这一段话中的威胁藏都藏不住,他也没打算要藏。荆宁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被打扰了睡眠的随姓暴君立刻就会将他修理一顿,即便他们之间现在相隔大半个地球。
不过荆宁完全不担心。
“你肯定会感兴趣的。”他跟随月生相识近十年,知道对方不少秘密,二人关系匪浅,他早就不会轻易被随月生唬住了。荆宁老神在在,“我找到那批突然出现在市面上的人工信息素的线索了。”
“哦?”电话那端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便是脚步声和水声,荆宁猜测随月生大概是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去洗了把脸。
“陶风澈刚才带了瓶人工信息素来找我,说是在一个废弃的生产线那边发现的。”荆宁说得笃定,“他总共就去了三个生产基地,都处在静浦的范围内,我估计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这跟我们先前收到的信息也对上号了。”
“行,我知道了。”随月生语气淡淡的,“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都等我回来之后再处理。”
听上去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终结对话后上床再睡一会儿的样子。
荆宁刚想顺势挂掉电话,忽然又停住了手,他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他不希望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好像有自己的计划,你到时候可别出卖我。”
随月生:“……”
饶是聪慧如随月生,一时间竟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半晌后,他哑然失笑,戏谑道:“荆院长,我不得不说一句,你这反水的速度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凭借他对陶风澈的了解,小孩绝对是从荆宁那里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才离开的。不过要不怎么说荆宁不愧是当院长的人呢?做起这么两面三刀的事情来竟然都能这么泰然自若。
面对着好友的指责,荆宁显得很是无辜:“我可没答应他。我就单纯‘唔’了一声,是他自己想太多。”
“……”随月生一哂,“行了,没别的事情的话我挂了,明天还要开会。”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荆宁。
随月生的平静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不过倒不是因为人工信息素。
这么大的一件事,随月生早在出国前就已经制定了完备的计划,只等引蛇出洞,即使荆宁今天不通知他,随月生要查出这件事的原委也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有线索毕竟方便一些,荆宁也就例行知会了一声。
至于其他的,就实在有些不符合随月生一贯的作风了。
——荆宁有时候都觉得随月生继承陶家之后简直是把陶风澈当成儿子在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碎了,半点都不像是那个生杀予夺的随总,倒像是个带崽的鸡妈妈。
自从知道陶风澈暑假要来研究院学习后,随月生就在第一时间打来了越洋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陶风澈在这出了什么问题。
荆宁当时被他烦得恨不得翻上十个白眼。随月生不在国内的这些年,陶风澈一样在研究院里学习,不也没出过事?光看随月生这紧张的程度,就好像他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
可随月生自己明明就是研究院的常客!毫不夸张地说,研究院中的那个秘密实验室简直就是随月生在静浦的另一个家,何必搞得这么紧张?!
荆宁当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药剂又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抑制成分失效,随月生体内的雌性激素随之飙升,导致他人生中第一次和其余的omega共情,浑身上下都开始弥漫着母性光辉。
不过这话他是没胆子跟随月生说的。
但另一句可以。
“你不担心?”今天这么沉着冷静,不像随月生的风格啊。
“嗯?”随月生有些不解,反应过来后有些无语,“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就这么几天时间,陶风澈又每天都要来研究院实习,出不了什么差错。再说了,还有陶家的保镖跟着他呢。”
“荆院长,保护欲太强了啊,是不是单身太久了?”他打了个哈欠,甚至还有闲心调侃荆宁两句,看上去是真的完全不着急。
荆宁:“……”
到底是谁保护欲太强?
你看看自己之前干的事,现在居然也好意思在这里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