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月生眸色一凝,迅速出言打断:“不好意思冯老师,我冒昧打断一下,您刚才没跟陶风澈提这个吧?”
“没,没吧?”冯慧拧着眉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
按理说,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至于想不起来,可随月生气势太盛,打断的又太突然,她被吓了一跳,记忆便也变得有些模糊。
随月生狠狠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将就在嘴边的粗口咽了回去。
如果冯慧不是陶风澈的老师,而是他的下属,即便她是个女性omega,这会儿也要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陶知行意外去世,陶风澈本来就接受不了,之前还一直跟他拧着劲,现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些,就连他都尽量避免跟陶风澈提起这个,冯慧一个外人,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个什么毛病?
要不是最近实在是太忙,分身乏术,随月生都恨不得给陶风澈的校长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跟他聊聊学校里老师的言行举止,再友情赠送几本《说话的艺术》。
冯慧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丢工作的边缘来回试探,自觉自己铺垫的差不多了,拐弯抹角地便说到了重点:“身为监护人呢,还是要对孩子多加关心,摸底考试结束之后,学校根据惯例,安排了一个家长会,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半,就在学校里面,应该也不会太久,您看看您——”
随月生的办公室位于陶氏顶层,空旷而又静谧,冯慧站在走廊的风口处,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再加上随月生没带耳机,周助理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二人通话的内容。
随月生抬起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周助理回忆了一下随月生的时间表,赶忙摇了摇头,可下一秒,随月生收回视线,点头说了个好。
那边厢,冯慧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收了线;这边厢,偌大的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随月生脸上满是郁色,眼睛里冒着火,分明盯着手中的文件,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屋内的空气好像忽然间变成了水泥,周助理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时不慎触到了大魔王的霉头,引火上身。可他毕竟是随月生的助理,在工作素养的迫使下,他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随总,明天下午钱董那边约了您喝茶,晚上还要一起吃饭,您之前已经答应了……”
随月生头也不抬:“帮我推了。”
第99章 明镜
“陶哥,待会儿去操场上转几圈?”下午第一节 课上完,汪源迅速收拾好书包,窜到了陶风澈的座位旁边。
家长会的地点直接安排在了各班的教室,这也就意味着,学生需要给即将到来的家长们腾地方。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是三点十分,等到三点半,家长会就要开始了。中间的这二十分钟,是无关学生自动离场、课代表下发试卷、以及班干部打扫卫生,布置教室的时间。
但是按照校规,学生需要等到正式放学时才可以离开学校。
以往开家长会时,被占用课室的学生们要么就在校园里闲逛,要么就去图书馆里写作业,也有住宿生会回宿舍补觉,其中也不乏胆大包天的,会偷偷摸摸翻墙溜出去。
这段时间冯慧盯得太紧,陶风澈想了片刻,打消了翻墙的念头,点了点头。
汪源得偿所愿,一边围观陶风澈收拾书包,一边长吁短叹地抱怨开了:“陶哥,你兄弟我这回真的是死到临头了,我知道我会退步,可我没想到会退步这么多……将近二十名啊陶哥!我都能想到我爸提着棍子来揍我的样子了!”
“你说今天怎么偏偏就是周五呢?!要不然我还能在宿舍躲躲……”汪源皱起眉盘算片刻,忽然一锤掌心,“诶,要不我助跟你回家玩两天吧,就说你找我有事?”
你这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躲得过十五?
陶风澈想戳破汪源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又提不起怼他的兴致,最终只点头说了个行字。
汪源:“?!”
他满肚子的废话全被陶风澈这一个不带任何起伏的“行”给堵了回去,愣了一秒,总算是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陶风澈的面前:“怎么了陶哥,心情不好啊?”
陶风澈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扯出来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还行。”
……你当我瞎啊!
你这哪里是个还行的样子!
汪源在心底疯狂呐喊,可他看着陶风澈的脸色,最终也没开口,只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陶风澈只觉得肩膀一沉,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心整理课本。
他不是故意要给好友摆脸色看的,事实上,自从昨天下午跟冯慧谈完话后,陶风澈的心情就一直特别糟糕。
陶氏的公务堆积成山,陶风澈回家时,没有看见随月生的身影,问过徐松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随少爷还在加班,晚上还有应酬,今天不回来吃”的答案。
他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想按照原先的计划给随月生打个电话,或是发条信息报喜,手机都已经拿在了手上,却又忽然停住了。
……要不还是不发了吧?反正哥哥过几天也会收到校讯通的,特意找他说这个事,不但打扰他工作,还显得有些幼稚。
就像是特意讨赏撒娇似的。
陶风澈这么想着,便又收起了手机,独自回到了房间。
连考了两天的试,都没正式开始上课,自然也没有作业要做。陶风澈拿出课本翻了翻,明明想着是要预习,可看了半天,知识一点都没进脑子,盯着漆黑的显示器看了一会儿,也提不起打游戏的劲。
他在书桌前枯坐半晌,最终合上书本,下楼换鞋,去练武场。
一个多小时后,他大汗淋漓地进了淋浴房,草草冲洗完毕后回到主宅,顺道去厨房煮了牛奶。
一直等到牛奶煮好,陶风澈才想起来随月生还未到家,他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嘱咐厨师将其放进冰箱,等随月生到家之后重新热上一遍。
该干的事情全部干完了,他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在楼梯口杵了良久,内心激烈挣扎,最终还是顺应本心,推开了主卧的大门。
虽然现在陶家的掌权者是随月生,但他重返陶家后并未搬进主卧,而是住在了自己少年时期曾住过的那间房中。
自从陶知行去世,这间专属于陶家家主的卧室已经空置了近四个月。虽然无人居住,但佣人一直都有按时打扫卫生,是以陶风澈推开门时,并没有见到灰尘漫天的景象。
与之正相反,房间里一尘不染,家具和摆件都还放在原位,就连陶知行看到一半的书籍都还搁在床头,一切都还维持着陶知行生前的样子,可陶风澈站在门口看过去,却只觉得这里像极了样板间。
奢华、整洁、却又没有人气,陶风澈甚至都没有勇气走进去,就仓促关上了门,像是封锁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书房里也是一样的景象——陶知行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那几件格外昂贵的古玩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率是被放进了仓库;书桌上的文件按照随月生的习惯分类,上面还摆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陶风澈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能想象出随月生带着它的模样。
半年的时间都不到,陶知行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少了,想必在陶氏里也是同样的结果。
……会不会有一天,老头子留下的痕迹会完全消失,就像是他从未存在过这个时间上一样?
陶风澈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惶恐,以及无能为力的颓然。
他关上门,像是逃离一场噩梦一样飞速跑到一楼,正跟佣人吩咐些什么的徐松很诧异地望了过来,陶风澈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些难以言表的情绪藏好。
然后他通知徐松,明天下午有个家长会。
“好的少爷,我会准时到的。”徐松点头应允。
事情完美解决,陶风澈不用担心会发生无人到场的困窘局面,徐松常年帮他开家长会,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可陶风澈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随着家长会的迫近,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汪源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陶风澈可以对冯慧嗤之以鼻,却无法对这样的发自内心的关怀视而不见。他将预先准备好的笔记本和中性笔摆在桌面上,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