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风一到了长安城外,就接到方家兄弟的传信,说是打探到了红怜与施凤亭的消息,约下了在长安城东的酒楼会面。
云敛在马车里听说之后,也要跟来参与此事。
沈喻风顾及他虚弱的身体,不想让他再继续奔波:“你先回云家去吧,我跟他们商议完,再来找你。”
“我又不会将你们的行踪暴露出去,”云敛反倒反驳道,“怎么,你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吗?”
沈喻风险险又被他气了下,自己一番好心,在这人眼里却讨不到好,他只得冷冷道:“随你。”
他驾着马车,经过重重检验,进了人烟繁华的长安城,依照方家兄弟给出的信息,来到长安城东一处酒楼。
走上酒楼,方家兄弟已在顶楼等候许久。
他们改头换面,装扮成两个苍头老叟,特意包下这间酒楼的顶楼,见到沈喻风上楼后,他们立即起身,恭恭敬敬道:“见过沈庄主。”
在见到他身后的云敛时,两人脸色一变,“嚯”一声各从腰间抽出一刀一剑。
云敛蓦地轻笑:“我可是光明正大跟着沈大侠来的。”
沈喻风颔首道:“他是来帮我们的,先把刀收起来吧。”
他简单阐述一下情形,阻止方家兄弟剑拔弩张的气势。
方家兄弟不甘不愿收了兵器。
他们叫了一桌茶点,想将沈喻风请上主位,却被云敛一把抢先,坐上主位,取过白瓷杯,径自给自己倒上一杯碧螺春。
沈喻风淡淡瞧他一眼,问方家兄弟:“现在情况如何了?红怜他们被押送到了哪里?”
方家兄弟收回瞪着云敛的眼神,向沈喻风详细讲了一遍现下状况。
他们兄弟两人自那日与沈喻风分开后,沿路打听施凤亭与红怜被押送的路径,得知下落后就一直跟着,同时路上给沈喻风留下指路方向。到了长安,他们先一步进了城,在城里找机会给沈喻风送信,与他会合。
沈喻风听完皱眉,问道:“也就是说,他们还没进城?”
“打探到的消息,就是在今天,东城门进城。”方家兄弟道,“他们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他们在酒楼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从楼下传来了一阵吵闹嘈杂声。
接着,便是兵甲曳地与辚辚车马声。
沈喻风站在顶楼,从酒楼高高的窗口往下看,看到一队长长的官兵队伍,旌旗飞扬,战威赫赫,骑着军马,从闹市大街穿梭而过。
被队伍包围在中间的,是一辆用精铁打造而成的囚车,囚车内红怜与施凤亭相偎靠坐,彼此还穿着大婚时候的新人衣裳。
她双目紧闭,脸上还留着泪痕,头垂在施凤亭肩上,一身红色嫁衣上全是脏兮兮的痕迹,跟初见时相比,憔悴了许多。
沈喻风心中顿然升起一股怜意,如果他知道当日在城楼下那一辞别会成为遗憾的最后一面,那时他一定会不管不顾跑去救出赵家兄妹。
当日红怜跑出来跟他送别,到底是想挽留他,还是想告诉他实情?
她那时到底知不知道赵凛怀与施凤亭的合作?
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施凤亭,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听她大哥的话?
他突然有种想冲出去救人的冲动。
云敛稍抿一口茶水,优哉游哉道:“他们应该是从南面官道而来,专程被押送到位于凤昌街的王府才对。特意绕过城东,招摇过市,就是在等着傻子上钩呢。”
他听闻此言,冷静下来,深叹口气,一直目送那队伍经过酒楼门口。
“怎么,还没看够?”云敛冷言讥诮。
沈喻风置若罔闻,继续俯视底下队伍,蓦地,却被队伍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他蹙起眉峰:“那个不是天罗宫的人吗?”
方家兄弟知他不是在问自己,没有回应,被他问到的云敛却回了一道轻轻的哼声,显是不信他的话。
沈喻风无奈道:“我没骗你,你过来看一下就知道。”
跟随在这队车队最后的骑者,正是天罗宫的辟罗,而他身边也骑着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男子,沈喻风看了几眼,想起这个人是天罗宫的师湛。
这两人同属天罗宫的四煞之一,自当初沈喻风在川蜀边界斩杀丁帆之后,这两人便随着一名蒙面老者一并回到天罗宫退隐,如今怎么会跟六王爷的麾下混到一起?
他正感奇怪,转头看到走到窗边的云敛也是一脸惊诧的样子,问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云敛摇头。
沈喻风静静看着他。
云敛蓦地冷笑:“你不必这样看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骗你。”
沈喻风转开头,淡淡道:“我没有不信你。”
他等到那队伍终于完全走过闹市大街,消失在视线中,道:“现在吧,你带我进宫,去找皇帝。”
第44章 面呈天子
云敛忍不住又是嘲弄般一笑:“原来这位姑娘在你心里真有这么重要啊。”
“嗯,”沈喻风一心想着接下来的行动,没注意到他异样的语气,正色道,“虽然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但赵大哥如此信赖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亲人受苦。何况六王爷之事干系社稷之本,牵扯甚多,既给我遇到了,我就不能不管。”
听到这里,云敛心神一动,怔怔地转头去瞧他的侧脸,半晌只叹道:“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好罢,你跟我来。”
他们与方家兄弟订下了再约地点与方式,当日下午,云敛就带着沈喻风换上一身干净衣饰进了宫。
皇宫守卫森严,云敛手里拎着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一块令牌,竟然一路畅行无阻,连马车也没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领着他进了深宫大院。
面对沈喻风惊奇的眼神,他笑笑道:“数月前曾为六王爷进宫办过一点事,误打误撞碰上了圣上,圣上十分赏识于我,便赐了我一块宫令,叫我可随意进宫。”
沈喻风点头:“看来你混得不错。”
云敛唇瓣含笑:“是啊,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他们将马车驶进巍巍皇城,行驶在深宫阙道上,云敛坐在车内,忽地透过车帘,朝他低声道:“喻风,接下来你可要做好准备。”
“什么?”正赶着路的沈喻风一愣。
云敛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当今圣上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多。”沈喻风摇头道,他对官家之事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位身居宫阙的少年天子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在六王爷与众亲王的辅佐下才得以扫清外戚,登上皇位,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年纪。
云敛道:“这就对了,六王爷是皇帝的亲叔叔,兼管朝政与内宫,是朝廷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权臣,皇帝对他可是又忌惮又敬爱,你将账本就这么直接呈交上去,未必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沈喻风却摇摇头:“不管如何,总该去试一试。”
云敛笑了一笑,过了一阵,马车驶到皇城内一处宫殿前,正巧一名黄门小官在他们的马车前路过,云敛立马笑着下车,拱手笑道:“孙公公,许久不见。”
“云大人,好久不见,”那孙公公似乎跟云敛关系不错,也绽开笑容道,“圣上还时不时向我提起您呢,说是云大人怎么一离开长安就好几个月不回来。”
“替王爷外出,处理了一些杂事。”云敛语焉不详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又说道:“公公,我有事要见圣上。”
那孙公公目光落到沈喻风身上,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微笑道:“请吧,圣上正在鸾仪殿批阅奏折。”
他们二人下了马车,随着这名孙公公进到内宫大殿,路上云敛还在与孙公公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说着些客套的话,然而一进到鸾仪殿,突然间却一切声音全消失下去,那孙公公也一改方才健谈作风,只在前面静静领着路,大气也不敢出。
他领着他们进了一处阁子,在绕过两扇屏风后,现出恢弘大气的内殿气象,还有内殿正中央一张明黄色的桌案,其中一人高坐明堂。
沈喻风还没看清楚上首那人的面目,就见到孙公公背对他们两人做了个手势,他余光看到云敛低垂着头,不紧不慢地跪下,这才跟着一并跪在地上。他低着头,从鎏金石板看到坐在明黄桌后的模糊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