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坐着的藤瑶以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云敛颤了一颤,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夹起眼前的饭菜,刚夹起,手指就抖了一下,饭菜重新掉落到盘里。
藤瑶摇了摇头,替他夹起菜来。
云敛低声道:“我来。”
他谢绝藤瑶的好意,坚持自己夹菜,从沈喻风的角度看去,只见到他拿着筷子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夹了又掉,掉了又夹,好半天才夹起一片炒蛋花,送到碗里。
沈喻风看得暗暗心惊。云敛所患寒症从小便有,其实并不严重,最多就发作一两天便可康复,但是体虚力滞的症状却要维持整整十天半月的时间。云敛昨夜寒症刚刚发作,不知究竟是如何熬过,又不知他现下状况如何。从他方才夹菜的动作来看,或许情况非常糟糕。
天罗宫门人不敢在丁帆面前出声,辟罗却是没有顾忌,出声骂道:“哼,吃什么吃,饿死最好!活该!”
藤瑶面露不满,“你就不能看在他身体不适的面上饶过他吗?”
辟罗怒道:“他身体不适干老子屁事!早死早解脱不是更好!”
藤瑶道:“十一有过但也有功,他好歹也曾经是我们的同门,为天罗宫立下多年苦功。”
辟罗瞪眼道:“这个小人昨晚用暗器伤了老子,还骗老子说在暗器上下了毒药!他不把老子当同门,凭什么老子要把他当同门!”
“你不是没事了嘛?”
他们这些打打闹闹的举动,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一旁坐着的丁帆,只见他坐在桌前,始终沉思不语。
藤瑶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斟酌着道:“宫主,要将沈喻风引出来,非得靠十一不可。我们现在还不能杀了他。”
丁帆听藤瑶这句话,只是“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意思,连藤瑶也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师湛也道:“鬼主,要杀了十一,至少也要等云家家产清算转移之后,我们才能动手。”
藤瑶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忙道:“是啊,而且现在双极功还没到手,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十一杀了,恐怕后患无穷。”
沈喻风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原来云敛自被天罗宫抓获以来,一直都没有受到惩罚,原是因为昨夜丁帆与沈喻风打了一场,深觉以武力夺取双极功的计划恐难以施行,而在听闻云敛与沈喻风的交情之后,改了计划,决定将云敛带上路,以他引沈喻风现身。
丁帆沉思片刻之后,道:“不错,你们说得不错,先把人留着吧。”
藤瑶终于松了口气,低头又帮云敛夹了道菜:“十一,吃吧。”
云敛则对他们对于如何处置自己的交谈内容置若罔闻,始终频频望向门口,脸上神情焦灼又茫然。
等吃了饭,天罗宫众人结账而去,沈喻风放下茶钱,牵了马儿,也跟了上去。
天罗宫一行十来人出了城门,又往西北方行去,沈喻风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借着树荫与路过行人隐藏踪迹,研究着最好的下手时机。
这日又来到一个市镇,天罗宫众人进了市镇,缓下前进步伐,沿路采办一些干粮马匹,没有在镇上落脚休憩,而是直接出了城。
沈喻风始终暗中紧跟他们不放,来到一处野外。
这里的野外没有高山密林,只有一大片空旷无边的草丛,沈喻风无法再隐藏行迹,又唯恐将人跟丢,只好现出行迹,慢悠悠地驱赶着马儿,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面上若无其事,实则暗暗观察天罗宫众人的举动。
天罗宫众人好像真把他当做同路人一般,他的突然现身倒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师湛回头瞧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眼去。
行了半日,行到一处山间小路前,只见天罗宫众人停了下来。师湛突然回转马身,对沈喻风遥遥道:“阁下跟了我们到这里,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罗宫众人闻言都齐齐调转马头,直面着沈喻风,云敛也在这时候回过身,看到沈喻风的那一瞬间,他神色倏变。
沈喻风先是一怔,担心着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马脚,被天罗宫众人发觉,随即又想起先前在与天罗宫众人打交道的那几天里他都带着李涵的脸,而现下他恢复本来面貌,除了云敛之外,其余人自然都不认得他。他放下心来,微微躬身道:“恰好同路罢了。”
师湛却看着他,眼神深意十足,道:“这条道路是前往天罗宫的唯一入口,从山间小路上去,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天罗宫,阁下也是去天罗宫的吗?”
沈喻风闻言一震。他没想到跟着天罗宫之人行走数日,竟然已经来到川蜀边界,这里是通往天罗宫唯一的路,也就是说,除了天罗宫之人不可能再有外人走这条路,他在现出行迹那一刻起就被天罗宫之人发觉来意了。
他正想着如何应对,藤瑶却盯着他那张脸,忽地一笑:“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感觉你很眼熟,我猜,你是为了这小子而来的——”她对着沈喻风开口,眼睛却望向云敛,“你说是不是啊,小十一?”
云敛很快将投在沈喻风脸上的目光移开:“我不认识,这人是谁?”
藤瑶掩嘴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沈喻风喽。”
第18章 双极之能
藤瑶话音一刚落下,天罗宫一干人等都警惕起来,所有黑衣人在得到师湛手势示意后,越众而出,将沈喻风团团围住。
“将人围起来,绝不能让他离开。”
师湛向丁帆微一躬身:“鬼主,沈喻风就在这里。”
丁帆淡淡道:“嗯。”眼神落到沈喻风身上,无悲无喜,没有表现出如师湛等人的那般激动或惊喜。或者说,他善于藏匿心思,从不喜欢在门人面前表露情绪。
而沈喻风自被藤瑶喊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没有再否认掩饰,他与云敛隔着人群遥遥对视着,从对方脸上看到强行压抑的感情。两人自端州那夜分离之后不过数日,却好像过了许久一样。
藤瑶看看沈喻风,又看看云敛,笑道:“沈庄主原来也对我们十一怀有情谊,从端州城一路不远千里,日夜跟随我们身后,真是有情有义啊。”
云敛听到她的话,反应过来,马上身躯又是一颤。他当日在客栈中趁天罗宫众人不备,溜到后厨写了一份求救信,随意塞给墙后一个路过的小孩,当时只是怀着孤注一掷的念头,从未指望沈喻风真能看到他的信。
但现在的事实是,沈喻风不但看到了他的信,而且还一路跟随到这里,这岂非证明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天罗宫众人路上走走停停,绕路而行,沈喻风当然不可能在路上碰到他们,显然是自端州分别后一路紧跟不放,追了过来。
所以自己在他心目中,终究是占有一定地位的吗?
他目光热切地看着沈喻风,声音极低极小、却异常坚定地说:“喻风,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沈喻风对他微微颔首,而后侧过身,对师湛众人道:“你们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双极功吗?现在双极功就在我身上,你们先放了他。”
师湛在马上笑道:“沈庄主为人光明磊落,素有贤名,您说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就是不知功法在哪儿,能否拿出来一看?”
沈喻风朗声道:“双极功是我沈家至宝,从不外传,你们想要观看也行,先打过我,再来说双极功的事情。”
藤瑶笑吟吟道:“言下之意,还是要打喽。”随即拉住云敛,把他往人群后面拉去。
云敛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到天罗宫众人身后,眼神依旧一眨不眨地定在沈喻风身上。
师湛也回头望向鬼主丁帆,丁帆以眼神示意,师湛会意,转而对沈喻风道:“要说这双极功嘛,确实厉害得很,我们天罗宫不甘人后,听闻它的妙处,也有心想学习学习其中的功法奥妙,嗯嗯,沈庄主今天既然在此,正好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不过这话说出去,江湖上会以为我们天罗宫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单枪匹马的年轻人,这样吧,我们这边出一个人跟你打。”
他叫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辟罗一声:“蠢东西,去试一下。”
辟罗道:“我,我不打!”他驾驭马儿退后几步,猛地摇头道,“他救过我,我不跟他打!”
师湛喝骂道:“愚蠢,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