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对着人,沈喻风没有看到六王爷的正脸,只是听他说出的话一字一字落下,语气沉稳,声音也没有他想象中因为爱妃失踪那般气急败坏,想来应是王妃又回到他身边,当下更确认了流虹叛变六王爷之事。
那他今夜到底为谁而来?
沈喻风蹲在墙头,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的父亲。
是了,六王爷既然知道他父亲躲在王府,想必也有心想把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出来,而他父亲唯一在意的只有王妃,六王爷干脆就以自己妻子作为借口,带人夜闯云家,让他父亲信以为真,主动出现。
他领了这么多人来,说不定是将整个王府的人都带了过来,就是想试探出来到底哪一个才是沈星洲。
云敛则显然也是早料到这一层,微微笑道:“属下实在愚钝,不懂王爷究竟意指何人。王爷若不嫌弃属下,还请明示。”
六王爷自然不可能当众说出来,他要的就是这种似非而非的感觉,这样沈星洲才会上钩。他听了云敛回复之后,静默一瞬,不再发声。
云敛笑道:“王爷不肯说,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实不相瞒,虽然与王爷相处不过短短数日,但属下深感王爷为人磊落,实在敬佩王爷胸襟,王爷若有事差遣,只需吩咐一声便是,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为王爷效力,也不必劳动王爷出动这么多的人马。”
六王爷眯着眼默不作声,这时由他身旁一名站着的副将出声训斥:“王爷想找人便是来找人,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出言阻止!既然不肯动,就给我搜!”
说罢身后数百官兵齐齐一动,相继抽出手上刀剑,直往云敛那边冲去。
云敛带着云家下人守在门口,很快与他们交上了手。场面很快混乱不堪。
因为来者众多,且人人身披兵甲,手持武器,云家人虽也不少,但依旧很难完全抵抗,有一定武功在身的云敛便出力最多,也成了被打得最多的那一个。
沈喻风心急要去救他,这时却见眼前一阵狂风吹啸而过,吹灭在场所有火把,主院内数百人所有人都一并停住动作,场面瞬间静谧下来。
接着便闻一声闷哼,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人群中闪过,似乎带走了其中一个人。
沈喻风听得清清楚楚,那熟悉的闷哼声是云敛所发,他被人给带走了!而带走云敛的那人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很确定,这人绝对是他的父亲沈星洲!
他直到此时此刻仍不愿卸下面具,恢复身份,哪怕来到众人面前,也要打落众人火把,在黑暗中行事。
他再也藏不住,猛地现出行迹,朝着那道已经跳到屋檐上的黑影直扑而去。
那道黑影显然并不知道有其他人躲在墙角,被他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冷静,一手挟着云敛,一手与沈喻风对起手来。
沈喻风意在将人夺回,无心与他父亲缠斗过多,右手向前侧一送,拳头并紧,卸出双极功功力,将沈星洲连打得后退三步。
眼看着沈星洲步步后退,沈喻风伸掌打他钳住云敛的那只手,准备把云敛救回来。
沈星洲哪里察觉不到他的意图,下一刻竟毫不犹豫地竟然把云敛拉到胸前,直直对上沈喻风的掌势。
沈喻风停住动作。
沈星洲不在意云敛,但他在意,沈星洲用云敛挡住他的来攻,可谓是牢牢把握住了这个儿子的弱点。
然而沈喻风一招没能发挥出效力,其后动作却是不停。他知道沈星洲带云敛离开,一定是准备将他带至某个角落,对他施以严刑,逼他说出王妃下落,因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沈星洲将人带走。
就在两人缠斗之间,下面场面已然恢复正常,六王爷手下重新点燃火把。六王爷在火光下抬头看着屋檐上的人,目光落到依旧戴着铁皮面具的沈星洲身上,一向不苟言笑的脸庞泛起一丝微笑,眼眸也闪起一丝计谋得逞后的光芒。
“可算是来了……”
身边副将示意道:“王爷,去把人打下了。”
“嗯。”六王爷微微颔首。
那副将便点了身后几名灰衣之人:“你,还有你,给我上去,把那人给我打下来。”
那被他点名的几人双眼精湛有神,浑身肌肉虬结,一看就是身手不俗之人。听闻那副将调遣,齐声应道:“是。”
在六王爷的示意下,那几位高手也跳上屋檐,堵住沈星洲的去路。
沈星洲刚打退沈喻风,转头要走,又被王府高手缠上。他左右支绌,发觉竟被沈喻风与几个高手拦住前路与退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沈喻风喊道:“父亲,放开他!”
沈星洲斥道:“闭嘴!”
他没有及时逃脱,反而一把掐住怀中云敛的喉咙:“我问你,她在哪里?”
云敛被他挟持着在屋顶打了一场,挡了沈喻风一招,又被他掐住咽喉,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却竟还有余力笑道:“你问谁?”
沈星洲从铁皮面具下传来凶狠的声音:“小子不识抬举,快说,不然我掐死你!”
沈喻风急忙喊道:“父亲,别伤害他!”
沈星洲没有顾得上他,一直低头审问云敛:“她到底在哪?”
云敛笑而不语,沈星洲耐心告罄,五指手紧,加重手上力道,将云敛掐得连话也说不出口,沈喻风见状急忙又冲上前。
王府那几位高手也加入对战,专针对沈星洲出手,沈星洲同时面对两方围攻,左右躲闪,时不时地便以云敛挡招,混乱之中害得沈喻风也有一掌打在云敛身上。
云敛自己倒是无所畏惧,甚至还对他露出微微的笑容,只把沈喻风心疼得要死,几次三番被迫收回动作。但也正是这一退开使他有冷静下来的机会,观察沈星洲与那几名高手的对招形式之后,改变策略,不主攻沈星洲上腹胸肋,反倒进退躲迎,插身在沈星洲与那几名高手之间,在那几名高手出手之时,频频打乱沈星洲的应对招式,使得沈星洲被迫露出功夫薄弱之处。而被他夹在身前的云敛,不仅没能成为沈星洲的人形肉垫,反倒因为沈喻风的插手而变成影响他出招的累赘,使他处处受到掣肘。
他与沈星洲修炼功夫同出一门,又是一脉相承,自然知晓对方功夫弱点在哪,虽因为不敢对亲身父亲使出全力,但也几乎是每一次都能准确命中,沈星洲为求自保,最后无可奈何,一气之下手一脱,将云敛直直扔下去。
云敛呼声尚未出口,就被飞奔而来的沈喻风牢牢接在手里,飞到另一旁的墙头上。
“喻风。”云敛长长舒了一口气,叫了他一声。
沈喻风抱住他,低声关切道:“你没事吧?”
云敛摇头道:“没事。”
然而他脖颈间满是沈星洲掐出来的红色勒痕,哪里又是没事的样子,沈喻风心疼不已,对自己父亲的癫狂程度也是又怒又恨,眼神一暗,伸手轻轻抚过他受伤的肌肤。
他们这边含情脉脉,另一边却是战到如火如荼的境地,沈星洲功夫不弱,但要同时对上几位王府高手还是有些吃力,尤其他年过半百,体力不比从前,难以维持长时间的斗战状态。而此人的韧性远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在被几大高手三五次从屋檐打落之后,竟还能重新回到原地,挽回败势,偶尔略占上风。
底下的两拨人马也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俯视这场争斗。
沈喻风在一侧的屋顶看着,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而他身边的云敛则一向是不嫌事大的人,看着沈星洲越战越勇,王府众高手卖命搏斗,而真正挑起今夜争端的罪魁祸首还安稳地坐在下方马背上,突然计上心头,对着那一侧屋顶大声道:“沈星洲,你不是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沈星洲闻言动作一停,面具下眼神凶狠地瞟过来。
云敛毫不退宿地对上他狠厉的眼神,笑道:“你把六王爷拿下,我便告诉你我把她带去哪里。”
六王爷身边众官兵齐齐色变。
沈星洲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从嘴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哼声,忽而蓄力一掌,将那几名王府高手打退数尺,而后真的就跳下主宅屋顶,朝着六王爷那一处俯身直扑而去!
六王爷周围众官兵立马手忙脚乱:“快!保护王爷!”
众人顷刻间便摆好阵势,将六王爷团团保护围在中间,六王爷始终泰然自若,只是在被副将拉住缰绳那一刻,朝墙头的云敛投去一个不甚善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