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床灯,发现床上只剩她一个人。窗外有风吹进来,窗台门开着,丈夫正站在阳台外面吹风。
一口气终于落了下来。
何映梅走到阳台,马又年抬头望着天,感觉到了她:“怎么醒了?”
何映梅没有说话,马又年继续望天:“今晚月色真好啊。”
何映梅:“挺好的。”
话说的并不走心,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或者说,是梦到了一段惊恐的回忆。
梦到梁国柱逃跑的那天晚上,梁国柱安然自得喝豆汁,她对他说:“你跑吧。”
梁国柱捏勺子的动作停止,目光唰地冷了:“什么意思?”
何映梅端坐:“警察已经在路上了。”
梁国柱眯眼,起先愣了一下,马上就变得凶狠,死死盯着何映梅:“是你。”
何映梅面色冷静,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还来得及,你跑吧,大哥。”
梁国柱听到“大哥”两个字,眼睛瞠了瞠,转而又化为一种奇怪的眼神:“你……”
极为短暂的一下,梁国柱飞快地上前掐她的脖子,只听见椅子滋啦一声响动,脖颈就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是你告诉警察的!”
何映梅有应对之策,她手里攥了一把小刀,极其锋利,磨了一个下午,但是她没有想到梁国柱动作这样迅速,迅速到她还来不及把刀举起来。
梁国柱凶狠地掐着她,疼痛在窒息感面前几乎等同于无,梁国柱一把抢下她手里的刀,她感觉脖子的手松开了,但还没来得及喘上半口气,刀尖就接替似的抵了上来。
刀抵在下颌骨下的窝陷处,何映梅仰着头不敢动,刀抵着的地方,动脉极速跳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颤抖。
梁国柱似乎感到满意:“谢谢,刀确实要快一点。”
何映梅咽了一口唾沫,她不敢动,更不敢求救,抬头紧紧盯着梁国柱,他的眼中布满了杀机,但没有立刻动手。
他似乎在盘算什么,难道是要拿她做人质?
何映梅很快就镇定下来:“你不能杀我,你难道就没想,我已经举报给警察了为什么还要提醒你跑?”
梁国柱好像听进去了。
何映梅极为冷静,继续说道:“我已经和爸妈约好了,如果我到7点没有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会立马报警!”
“我不想看你死,大哥,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我要救又年,我只想救又年。现在警察应该还没到锦绣山庄,你现在跑还来得及,要是晚了……”
“闭嘴!”刀尖嵌进皮肤,梁国柱加大了力道:“你威胁我?”
何映梅好像没感觉疼和害怕,她甚至笑了,提醒道:“你回头看看,已经6点55了,还有五分钟——四分钟……”
何映梅直直地和他对视,缓缓接下去:“还有四分钟。”
桌上的豆汁冒着热气,缓缓在空气中流动。
短暂间,那热气仿佛已经飘荡了一个世纪。
她赌赢了。梁国柱放下了刀。
紧接着,梁国柱突然揪着她的脖子狠狠往地上一推,身体当即失重,何映梅本能地伸手想去抓他,没有碰到,只听嘭地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耳朵里一片嗡鸣。
她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看着梁国柱的脚踝和鞋子在眼前晃动,西装裤脚前后摆动,又是“咣”的一声,听力恢复了一半,这声音带着刺耳的鸣叫,梁国柱消失不见关上了大门。
小腹隐隐作痛,何映梅挣扎了很久,翻了半个身在地板上爬行,颤抖的手伸到柜子下摸手机,拨打120。
回想到这里,何映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担忧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结束了吧?”
马又年把妻子揽过来,手摸上她凸起的肚子:“结束了,以后咱们就彻底活在阳光下了。”
第二天早上,周褚心情颇好,早上醒来时是头脑最清醒的时候,精神清爽,心情自然也好。
大老远,办公大楼里已经有警情在忙,昨天值班的人里有李代,迎面就朝他招手。
周褚心情好,脸上就带笑:“怎么了?”
“秦芳死了。”
秦芳?
一个清晰又有点模糊的名字。他想起来了,秦芳是武洋现在的那个女朋友,也许,现在用前女友描述更为恰当。
“她死在自己家里,好些天了都没有人发现,父母联系不到了去家里找,尸体都开始烂了。”
周褚停下脚,公文包又往腋下夹了夹:“怎么死的?”
“是他杀。”
秦芳死在他们锦绣山庄行动的那天晚上,就在刚刚,小区的监控录像查到了死亡时段的录像,画面清晰的拍到梁国柱从秦芳住的楼里出来。
梁国柱在逃亡前,曾经出入过秦芳的住所,现在在等凶器检测出结果。
其实已经不需要出什么结果,秦芳就是梁国柱杀的。
秦芳的父母在走廊里哭,他们换了一个清静点的地方说话。
李代:“他为什么要杀秦芳?”
周褚随便往墙上靠:“很简单,因为所有的事都是从秦芳开始的,当初要不是她报案,就不会从武洋身上牵出这么多事,他现在还能披着皮继续过他的富贵日子,用得着亡命天涯吗?”
李代其实心里明白,但还是愤懑:“逃着命,还要先拐个弯杀个人再跑,为什么呀,秦芳也太无辜了,受了骗还不能报警了吗?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报复,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真是……变态,丧心病狂!”
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他本来想说“变态去死吧”,到嘴前了想起来,这个变态已经死过了。绞尽脑汁,最后就挤出来丧心病狂四个字。
纪乔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死在同一天晚上,也算是……苍天有眼了。”
☆、027
“行了别义愤填膺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代恁恁:“哦。”
周褚看着他的背影,像一个肚子里冒开水的大茶壶,十分不能收敛情绪。
他叹了口气,回头对纪乔说:“你得请我吃饭。”
纪乔:“我凭什么请你吃饭?”
周褚理直气壮,开始翻旧账:“当初我俩拜师时,是我付的钱,你后来没还我吧,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太赖账了!”
纪乔抬起下巴仰头看着他:“你脑子……”
话没继续说出来,似乎在思考回想,思考完转身就走,不看他。
她背对着:“吃什么?”
“拉面,就是当初吃的那家。”周褚仰脖子喊,生怕她听不见一样。
请客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拖着拖着就得忘,正好晚上就有空。
就按照原来那顿的规格,两碗拉面三斤熟牛肉。
店不大,人也少,一共就两桌,旁边坐的说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猜想可能是闺蜜,坐下听聊天才知道是俩姐妹。现在生活条件好小孩长得很快,那个妹妹才上初一已经比姐姐高了,姐姐全程都在数落她的成绩,妹妹自知理亏,乖乖地低头一句不反驳。
那姐姐说话很有意思,三句话必有一句金句。
“你脑壳那点米就饭吃下去了吗?”
“一张试卷四个面全是选择判断题,闭眼选也不能考两分吧?”
“真牛啊,我头一回见人地理考的比英语高的,巧妙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周褚边听边笑,笑着笑着,慢慢就不笑了。
他看着隔壁桌的姐俩,想起冯雨霖死前跟他聊过姐姐冯晓曼。
当时冯雨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有一天武洋来家里找过冯晓曼,他们好像吵架了冯晓曼脸色不好看,把武洋叫到外面说话去了,她当时好奇,隔着门缝往楼道里看。
看见武洋不断地跟冯晓曼说些什么话,态度很卑微,冯晓曼甩开他的手想要走,被武洋拉住她哭了是,说了很久很久的话,离得远他们说话声也压着,冯雨霖没听清说的是什么,隐约听见些“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他好像在道歉。
冯雨霖想可能是情侣闹别扭吧,实在不行就劝姐姐分手好了,再然后,她看见武洋跪下来了。
冯雨霖很震惊。
他们在走廊里聊了得有一个多小时,武洋一直在认错,冯雨霖没问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冯晓曼不说,只知道此后武洋又来过两次,冯晓曼最后心软原谅他了。
现在算来,这件事是发生在老水巷之后,当时她一定没想到,就是这一时的心软,葬送了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