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就像是,他在质问为什么安禾参加这种不要命的赛车游戏而罗昊勋为什么没有制止一般。
“是,是我那个要写遗嘱的场子。”罗昊勋轻笑,“不过安禾不太遵守游戏规则。”
彭城抬头看他。
罗昊勋继续道:“她的遗嘱总是空的,没有接收人,也没有内容。”
彭城的话卡在了喉咙,半晌都没发出半个字。
“你住哪?”罗昊勋问:“送你到哪里?”
“前面路口。”彭城说:“我在那里下来。”
“好。”
彭城下车之后,罗昊勋将车停在路边也跟着下了车。
“怎么了?”彭城回头问。
“有一封你的东西,我想我应该还给你。”
“什么?”
罗昊勋从兜里掏出那个小信封,塞在了彭城的怀里。信封封面写了“遗书”两个字,落款人是安禾。
彭城一愣,攥紧了手指。
“不是说……没有接收人?”
“之前的确没有。”罗昊勋说:“但现在有了,是留给一个叫彭城的人的。”
彭城抬头怔怔看着他,他或许也是没想到安禾会这么做。
“她不怎么会爱一个人,但不是不爱。”罗昊勋说,“彭城,我认识安禾好多年了,但了解却并不深,她把自己藏的太深了。如果你可以,我希望你别放弃她。”
彭城翻折开那厚重的所谓属于安禾的遗书。
她的字迹跟他想象中不一样,很清秀,很好看,很有力量。
‘愿你,走遍四季,甘甜沁香。
也愿你,不后悔曾遇到过安禾。’
第22章 Chapter 22
“安禾。”拍摄片场负责人跑过来问:“门口有个人说是你朋友,过来探班的,不是圈内人,你去看看?”
朋友?以安禾朋友身份自居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两个来。
安禾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姓叶。”
“叶敏敏?”
“不是不是。”现场负责人连连摇头,叶敏敏算半个圈内人,大部分人还是对她有印象的,他说:“是个男的,长得挺帅,寸头,戴了一副眼镜,还……”
“我知道了。”安禾打断他,说:“是我约的医生,让他进来吧。”
叶青川,吃饱了撑的来这地方!
不大一会,安禾就在片场看到了叶青川。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保持着一手插兜的姿势,温和的笑着走过来,是他一贯的风格。
安禾仰着头看他,这个人跟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小时候的叶青川清秀的像个小女生,打架的时候连他妹妹叶敏敏都打不过,一动就哭,哭的鼻涕泡朝天飞,而现在的叶青川,他不仅自信、还带着一股子忽视不得的魅力。
安禾想,一般的小女生若是看到这么一个长得还不错,家庭条件又好,又有一份得体的正当职业的男人,总会脸红的。
可惜,安禾脸皮天生厚,愣是红不起来。
“你来干什么?”她问。
“看看你,怎么,不欢迎?”
安禾说:“不欢迎。”
叶青川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受打击,什么时候安禾若是愿意正常跟他说话了,那才是真的惊讶。
“最近怎么样?”他问。
“哪方面?”安禾仰头看着他,问:“生活?感情?还是疯的程度?”
“都可以。”叶青川道:“你愿意多说一个字,我就烧香拜佛了。”
安禾偏过头,漫不经心道:“活的很烂,感情不顺,疯的很彻底,还……”
“还什么?”
安禾双眼盯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罗付军身边的刘君阳和彭城,这两个人,怎么又来了?
是她上次说的还不够重?
还是这个人是专门来气她的?
“安禾?”叶青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了彭城的目光。
那感觉,说不上来的不友好。
就好像,两个人的初次见面,早已博弈了很多场。
“你认识?”叶青川问。
“嗯。”
“朋友?”
“不是。”
叶青川低头看着她,突然就不认识安禾了。
她的眼眸之中,少了干脆,多了不舍,跟她完全不搭。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安禾收回视线,说:“是我避之不及的人。”
说完,转身进入了拍摄场地。
今天这场,是整个全剧的高潮,是徐安洋迈出成长的一大步。
她的妈妈来到了学校,一个守了十多年活寡的唯唯诺诺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妇女当着一群混混的面为女儿讨公道。
她的声音是发颤的,却莫名的铿锵有力,捶在地上敲击于心脏。
“你有女儿吗?”她转过身问身后的一名年长的女老师,“如果你也有,每天看着她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你会作何感想?你也会信了一个小孩子的一番胡话,放学路上摔跤摔的,不小心磕的碰的,你信吗?”
女老师耐心十足,准备将这个胡搅蛮缠的发疯妇女赶出学校。
“徐安洋在学校里没有受到过任何不公平的待遇,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我们学校是市重点中学,从来没有哪位学生反映过自己有遭受校园暴力的说法。这么大的孩子走路都喜欢穿小道爬高坡,磕磕碰碰很正常,这种事情,家长不能记到学校的头上,学校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了任何一个学生,这事是要计入档案的!”
“磕磕碰碰?”妈妈颤抖的厉害,她一把拽过徐安洋,将她肩上的书包扔在地上,扯着女儿的校服,想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脱下来。
一个小女生的尊严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妈!妈你别这样,别扯我的衣服……”
她的妈妈近乎疯狂,尊严在活着面前,一文不值!
她一把将徐安洋推倒在地,指着不远处看热闹的上千人吼:“你说,是哪个?找出来,找出来那些欺负你的,我今天就要一一跟他们算账!究竟是谁,是谁这么教他们去欺负我女儿的!”
妈妈在徐安洋的记忆里,永远温和,这么多年,她几乎连脾气都没有。
这个样子的妈妈她没见过。
徐安洋怕极了,她不敢看妈妈,更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同学老师,她只敢把头埋在膝盖。
“说话呀!”妈妈声嘶力竭的吼,她撕扯着她的头发,苍老的脸上全是泪痕,徐安洋用余角瞥到妈妈这幅样子,她突然觉得厌恶极了。
“说,是谁!”
徐安洋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我教你的,就只剩下懦弱了吗!”
徐安洋全身冰凉。
她忍着眼泪抬头看妈妈,咬着牙说:“你教我的,只有这个!”
妈妈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徐安洋这才发现,妈妈很老、很丑、她现在很疯、她已经彻底疯了!
“爸爸不要你,你忍了!从小到大邻居明里暗里都说我是个没人要的贱种,你也忍了!你只会抱着我哭,蜷缩在黑暗里看不见光亮!同龄孩子欺负我,你只会带着我转学,一次又一次!你教会我的,只有忍!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徐安洋哭着喊着:“我恨你,比那些人,比那些罪魁祸首还恨!是你的懦弱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恨死你了!”
妈妈抖的厉害,母女俩十年如一日紧绷的那条线突然就断了。
恨?谁又不是?
妈妈也恨,为了这个女儿,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一开始,徐安洋是她挽回丈夫的赌注,但这个赌注太不值钱了,没什么用,该走的人一样会走。可到后来养着养着,就成了自己割舍不掉的牵绊。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如今,她却说,我恨死你了!
但她此时没有多余的情感放在这个“恨”字上,妈妈像个变戏法的小丑,转而又语气轻柔的不像话。
“告诉妈妈,是谁,是哪些孩子在欺负你,洋洋,你告诉妈妈……”
徐安洋抬起头,看着妈妈,说:“没有。”
“没有人欺负我。”她说:“我自己磕的碰的,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磕的?”妈妈终于没了顾虑,她“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不顾徐安洋的哭喊,按着她将她身上一件校服连带校服下面的衬衫撕了个干净。
她的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就连站在她们身边那位冷静过分的老师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