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29)

秦稚照旧与他隔门对话:“崔直指这回是否极泰来了。今日这般急,可是有什么事?”

“三年前,我走的那一年,托阿翁转交给你的东西,你收到没有?”

秦稚想起那把被退回来的花椒,和破碎的少女梦,不自觉退后一步,声音也变得清冷许多:“收到了,崔直指的意思我明白。”

崔浔闭上眼静了静,终于还是认真道:“我送的是一枚同心佩。”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反而让秦稚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

“什么同心佩?”

崔浔苦笑一声,果然没有送到她手里,平白蹉跎这么些年。

“那时走得急,我托阿翁转交一枚同心佩,还有一句话。”崔浔望向她的眼睛,想着这话与这物本不该假手于人,“我托阿翁告诉你,你若是愿意,至多等我一年,必然回去娶你。”

秦稚愣在原地,如遭雷击,头回怀疑自己记忆是否有偏差。明明那时候收到的是一把花椒,怎么在他口里却是一枚同心佩呢。

崔浔不至于拿这件事说谎,可是阿爹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崔浔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不知道最后递到你手里的是什么。与其追究过往,倒不如把握眼下。”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近了一步,似乎怕碰碎什么珍宝一般,问道:“那时的话我如今再问你一回,嘤嘤,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做他的夫人,愿不愿意弥补过往的缺失。风骤然停了下来,那句没问完的话久久未曾散去。

秦稚终于明白那时候不算一厢情愿,反倒浑身释然。然而她退开一步,不再去看崔浔的眼神,低头浅浅笑了。

“崔直指,我不愿意。”

第28章

崔浔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好, 也没来得及同你当面道别,那些话也本该我当着你的面说清楚。”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崔直指还有别的事吗?”

秦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也在他说出真相的同时, 飞速幻想了一遍,如若当年没出差错, 如今会是怎样的日子。

不过幻想终归只是幻想,两个人中间隔出长长三年, 再深的感情也淡了。她自认是个清醒的人,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 天大的遗憾也没必要再揪着。

她等了等,没等到崔浔开口,以为两人难得想到一处去了。于是自然地抬手扶门, 意欲彻底隔断两人。

待只剩窄窄一条门缝,崔浔忽然制止她的动作,用手拦着不让关门。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秦稚松手,静静等他开口。

崔浔问道:“那枚同心佩既然没有到你手上,那么你所说明白我的意思, 是不是阿翁给了你什么, 或是说了什么?”

秦稚默然,这些年她不肯与任何人说起花椒一事, 自然有被心上人拒绝的羞赧之意, 而此时明白前因后果, 这点不好意思霎时灰飞烟灭。

“没什么,不过是一袋花椒而已。”她想了想, 与其遮遮掩掩,前后不一,倒不如彻底说开, “你走前几日,我放在你窗台上的。”

“花椒。”

崔浔反复念了两遍,突然觉察出来:“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你坐在墙头,听我念过,你来送花椒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心里异样的情绪弥散开来,直到秦稚微不可查地轻点一下头,崔浔险些情难自抑。既知君心似我心,他挤开半闭的门,直直迈过门槛,抬手落在秦稚肩上。

“终归不是我一厢情愿。”崔浔把她揽入怀中,“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什么不愿意。”

秦稚被人搂着,肩上负着重量。她没有急着把人推开,只是冷冷道:“因为那只是当时的心愿。你我一同长成,彼此熟悉,爱好什么,厌恶什么,所以我也觉得,任何事都会顺其自然。只要你愿意,我会嫁于你为妻。但也只是当时而已。”

她明显察觉崔浔的身子一僵,又道:“三年了,足够万事变换,说实话,我险些连崔直指什么模样都忘了。何况我再问崔直指一句,我如今爱吃什么,崔直指还知道吗?”

“咕咚羹!”

秦稚轻笑一声,似乎藏着许多嘲讽:“你看,在崔直指眼中我还爱着咕咚羹,可如今我更偏爱馒头一类的吃食。”

似乎还嫌不够,她在最后补上一句:“崔直指,明白了吗?”

没有人推他,可这些话句句带着疏离,崔浔慢慢松开了手,满脸不可置信。

他知道自己晚了许多年,没想到竟然晚了许多。

秦稚把这些话统统说了出来,一时间轻松万分。她拍拍崔浔肩膀,大有你我兄妹情深的意味:“崔直指也是直爽之人,这话自然放到台面上说清楚最好不过。我还有许多经文要抄,崔直指自便吧。”

说罢,也不去赶人出去,只是回身坐回青石台边,提笔誊抄。

崔浔僵在原地,愣愣看着她背影,还有偶尔被风带起的几率发丝,不死心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很快还要离开长安?”

院中一静,优哉游哉赶到的黎随正要开口,只听见秦稚极冷的一声。

“是,过几日便走。”

*

自此之后,秦稚揣测,崔浔是个知变通的人,应当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果然几日没有来找她。

如她所愿,清静万分,但也没有抄成一本经文。

每一本多多少少都有差错,连主持看了都直摇头,隐晦地要她上些心思。

秦稚难得地笑不出来,抱着一捧写废的经书从殿中退出来,正好遇上来找她的柳昭明。

“女郎这几日脸色似乎不大好,今日某请你吃饭。”

秦稚怕打扰佛祖,与柳昭明退到一边闲聊。

“柳先生赚钱也不易。”

柳昭明递给她一个月饼:“今日不一样,今夜是中秋了,赚钱再不易也不能委屈今日。某请女郎吃饭,夜里还可以去赏灯。”

原来已经到了中秋。秦稚拢拢衣袖,难怪这几日的风吹来,已见凉意,是她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

秦稚接过月饼,咬了两口,嘴里散开花生瓜子的味道。

“已经中秋了啊。不过赏灯也不必了吧,人多挤着头疼。”

她想都没想,便张嘴拒绝,浑身上下写满了没兴致。

只是柳昭明会错意,以为秦稚久居此处心情不好,于是越发努力地鼓动她同游。

“不挤的,某只带着女郎在边缘一带走一走,若是有机会,再往里走。听说今年圣上还要带着杨夫人同登高台,分撒喜气,女郎若是错过,便很难再有如此机会了。”

秦稚张张嘴,看着柳昭明热切的脸,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叹口气应下:“好,柳先生等一等,我去换身衣裳。”

*

与秦稚所想有些出入,崔浔倒不是想通了才不来找她,而是生怕再听一遍那样的话,才龟缩着不敢前来。

如此一来,倒是苦了兰豫。

“我说你要同我讲几遍,我这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这几日单为应付你,我连苕苕都很少陪着。”

兰豫正埋头挑拣蜜果,好在过些时候让和昌赏灯时捧着吃。他来回翻过几遍,捻起一粒细细品了,尚嫌不够甜。

崔浔双手抱胸,又要从头念起:“我如今都不敢去见她,生怕她又拿那些话来同我说,我看着便害怕。”

兰豫招来伙计:“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再甜一些的?”还不忘回头取笑好友,“你可是当众射杀过猛虎的人,怎么区区几句话便让你害怕了?”

崔浔斜了他一眼:“若是和昌公主同你说,曾对你动心,可世殊时异,如今不要你了,你怕不怕?”

伙计看着他们,寻着机会捧来果子插嘴道:“兰驸马您瞧,这是铺中最上等的蜜果子,满长安都找不出比着甜的!”

兰豫捻来放在舌尖,轻笑着吐出一句话:“胡说。”唬得伙计惊慌失措,他又取出银钱,“就这个了,包两份。”

两包油纸包递到兰豫手中,他自然地分给崔浔一袋,回答先前的问题:“苕苕才不会不要我。我若是你,趁着今日好时候,去把她接出来赏赏月。既然曾经能动心,如今怎么不能再动一次。”

“畏首畏尾,当真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崔浔攥紧手中的油纸包,恍然大悟,瞧向兰豫的目光顿时崇敬起来,当真不愧是他,难怪永昌公主与他如此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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