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点像摆脱特工的追踪,但转念一想,我们逃什么呢?这时手机收到林孝诚的短信,三个字配了四个问号:
「搞什么????」
我脚步跟着停下来,脱出手去调整书包带,忍不住嘀咕:“这是干嘛啊?”
他一脸平静,拎起身后的书包摘下,背在自己肩上,低头说:“要不要去长城?”
“什么?”摸不着头脑。
“之前不是说找个时间去长城,要不就今天?”
“……李免,”我无言以对,有点泄气道,“你是不是就不想说赵语静的事?”
“不是,是想从头给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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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七年登长城,天冷,人不多。
阶梯有点结冰,步行很困难,加上风大,我几乎全程缩在李免身后,拽着他衣角半滑半走。
“还会滑冰吗?”话音飘进耳朵。
“不会,你教得不好。”
他不以为然笑笑,又问:“还觉得脚会踩到刀刃上吗?”
“说不准。”心里还堵着气,等着李免讲正题,可听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也就瞎作答。
“诶,你记得我为什么教你滑冰吗?”
“……为了糊弄周姨呗。”我抬眼看过去,“去网吧玩怕被骂,拿我当借口。”
李免鼻尖冻得有点红,脸倒是更白了。他停下来,呵出一团雾气:“对,那时候他们经常吵架,我怕撞枪口上。教得不好我也承认,那是故意的,你总也学不会,我才有借口一直去滑冰场,这样可以不呆在家里。”
“……”我愣了愣,带着久远的困惑问道,“那你到底会不会转弯?”
“不会转弯怎么滑冰?”他笑得眼睛弯着,随手比划一个圈,“整个滑冰场应该只有你不会转弯,嗯,别人滑周长,你滑的是直径。”
“李免!你可真……”我一阵无语,松开他衣角别过脸去,自言自语,“有心机。”
“现在可以接着教你了。”
“不学。”
“你看啊。”
“我不看。”嘴硬得很。
他丝毫不在意,在平缓处跨出几步:“外侧的步子大这样带过去,内侧小步,配合转方向。”
“……”
“身体倾斜。”
“……往哪倾?”到底下意识跟着滑出一步。
“重心肯定朝里。”他站到身后把住我胳膊,稍稍往一侧带过去,就这么在几百年的石砖上绕圈。
我的脑子也被李免绕进去了,都忘了话题怎么开始的,忘了重点是他害怕吵架,他不敢回家,他在我的回忆里没心没肺整天晃荡,其实并不快乐。
如果李免来回忆,大概小学还未结束,故事的基调已经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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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乌云飘走,阳光洒下来,感觉温暖得多。我们一直沿着蜿蜒的城墙走,听他讲高中之后的事。
赵语静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同样边缘化。李免是因为打架逃课,赵语静则人如其名,不爱说话,毫无存在感,起初两人没有什么交集。
然后剧情走向就像滥俗的校园小说,他一次打架被赵语静撞个正着。因为那场冲突有人受伤,甚至惊动了区教育局,加上学校老早就想处理李免,于是找目击同学来询问。
在会议室,领导老师,当事学生、家长围坐。赵语静老老实实进去,听完问题,面无表情说:“我没看见李免同学动了手。”
“你胡说什么呢?眼瞎了啊!”对方当时就暴走了,“那我问你我头上这伤哪来的?你们是一个班的吧?打掩护啊?”
“我真没看见,老师,我跟他也不熟,没必要撒谎。”
这倒是真的,李免那天才知道班上有这么位女同学,心里也懵逼,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忙?
他当时破罐子破摔,逆反心理很严重,几次在退学边缘,都是周姨费尽心思摆平。
那是离退学最近的一次,对方有意闹大。没想到冒出来一个赵语静,两句没看见,给事情解决留出了余地。
那之后,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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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语静家庭情况不太好,她跟她奶奶长大,父母离婚早,各自有新的家庭,都没要她,只给钱。”
李免把我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大概知道讲到这儿有些微妙了,用力握了握,“反正就认识了,她可能觉得同病相怜或是什么的,我也挺感谢她,后来相互帮了一些忙。”
“……徐之杨说她经常跟着你。”
“嗯,都没有朋友嘛。”李免蹙眉,摸了摸额头沉吟道,“但是后来好像变成她的习惯了,我总能发现她,比如去网吧,她就坐旁边看一晚上,我换个网吧,她跟着换,把那一带网吧都走遍了。我劝她回家,她说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能去哪。”
“我当时在网吧见过她。”
“对,我渐渐发现她很执拗,开始觉得不妥。但她好像钻进牛角尖,不论是好好商量还是骂她赶她,只能得到一句话:不知道还能去哪。”
我默默听着,忽然能理解一点点。在糟糕的环境里,有时偶然出现那个人就像救命稻草,会让你紧紧抓住,如果一直不跳出来,就越来越依赖。
就像当初搬家后被孤立排挤,林孝诚释放的善意显得特别可贵,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我的稻草。
后来父母帮我跳出那个环境,林孝诚也成为我珍视的朋友。而赵语静没这个机会,任凭自己陷进去,对李免会是种什么感情?
反过来呢?我看向他,情绪难以控制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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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区出来,经过一片停车场。我不住地看,回忆当年大巴车停靠的位置。
“在那。”李免指了个方向,“我当时急得要命,跑回到大巴满身是汗,结果你在车里给林孝诚写地址。”
我笑了声,心不在焉说道:“我只是在店门口看个礼物,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
“我也就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就找不着你了。”话音落下,他扶过我后脑勺轻轻拍了拍:
“还好现在在这,没丢。”
第34章 有什么办法
“姜鹿,你们这样不行的。”
“……”
“哪有人谈恋爱带个拖油瓶的?”
“……老师在看你。”
“说前女友吧,倒也不是,说朋友吧,朋友没这么干的。要是我整天在你俩面前晃,李免不得气死?他要换位思考。”
“别说了。”
“要不要我帮你——”
林孝诚在身后话音未落,年轻的声乐老师终于发飙,带着几分委屈:“我发现我在上面讲,有人就在下面说,我跟你们练这几天嗓子都哑了!”
空荡荡的排练室有回音,好久才归于寂静。
她喝了口水,把杯子哐当放在桌上,怒气难消,抱胸接着道:“后排那个男生,我看你嘴就没停过,来你唱一遍。”
鸦雀无声,谁敢跳出来自认。我面无表情沉着气,听耳后同频的呼吸,果然也在装傻充愣。
没料到这人陡然一提气,笑着来了句:“老师,我唱得不好啊,普通话不标准。”
“我听听多不标准。”
“咳。”林孝诚扶额,一本正经接话,“那我给你唱一首爱拼才会赢吧。我开始了啊。”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
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人发什么疯?
排练室一下子笑开了。老师也被逗乐,强板着嘴角移开视线,阳光洒在她侧脸,浅浅的笑意显得特别温柔。
大家还在起哄鼓掌,林孝诚适时闭上了嘴。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晃神的样子。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老师收拾好东西,拿上水杯又回身道,“那个男同学,唱得确实一般,要多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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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正赶上国庆 60 周年,上头组织合唱献礼,以学院为单位层层选拔,早早就开始准备。我和林孝诚在同一个学院,都被征用进了合唱团。
老师离开了排练室,林孝诚还在发呆。我拿乐谱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吧你,花痴啊?”
“……这老师哪来的?”
“音乐系新来的老师吧,估计研究生刚毕业。”
“叫什么?”
“姓郑吧好像。排练这么多天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在这装什么失魂落魄。”
“这么多天,我才发现她这么好看。”林孝诚愣是把一句油腻腻的话,说得十分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