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血沾染到画纸,于是在怪谈里出现了会打破他计划的鸩。
狂画师经常会忘记自己成为了一个妖怪。
现在他被退魔刀弥弥切丸所伤,体内的妖力正在不断逸散。他的身影晃了晃,挥刀之后直接把刀插入地面,跪倒下来大口吐血。
他听到了脚步声,但很快又静止了。
滑头鬼见到他吐血,先是匆忙上前了几步,脸上有不忍又踟蹰地神色,紧皱着眉,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周遭都是大火,妖怪和血液却和鬼一样是冰冷的。
“我不会选择的。”
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挣扎,滑头鬼声音很低地说道。
他的语气难过且沉重,却决绝着说:“既然狂画师是你的话,一切就有了解释。那么我的答案永远都在河的对岸,他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
奴良陆生的内心仍旧痛苦而紧缩着,他清楚不论是眼前还是身后,都是他所喜欢的鬼的过去。
他们曾经那么痛苦。
滑头鬼深吸了一口气,喉痛滚动:“你也不用告诉我任何情报,我知道你恨极了我……是我没有赶上。”
龙宫宝盒的时间流速,加上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差距,滑头鬼离开之后,没人知道朝日川一时独自一人在里面呆了多少年。
奴良陆生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面对想起一切的朝日川一时的准备,没想到狂画师的出现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他知道他要面对的不是狂画师,而是经历了没有接触妖怪,无忧无虑的七年的朝日川一时。
所以他必须回到“现在”,而不是徒留在“过去”。
狂画师终于抬起头看他,微微喘着气,猩红的双眼闪过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静静地看了眼前的滑头鬼很久,妖怪的身边有仿佛无边无际的畏火扬了起来,结成许许多多错觉一样的妖怪们的影子。那是作为魑魅魍魉之主所率领的百鬼夜行,从最初的惊鸿一瞥起,妖怪的世界就在刚刚成为鬼,灵力还未封闭,质疑着梦中一国的妖绘师眼中打开了门扉。
那就是他的一切了。
狂画师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噼啪作响的火星中和印刷厂里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幡然远去。
他轻哼了一声:“你在河对岸的答案?……他现在估计在被童磨抓着往死里打。”
奴良陆生袖下的手忍不住握紧刀,却平静地回望他。
“你一定留下了什么提示吧,阿时。”
朝日川一时了解奴良陆生,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别那么叫我,奴良陆生。”
狂画师闭了闭眼,稍稍弯下背脊,撑着刀看着地面,他没由来的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疲惫。
事实上,圆潮确实聪明,能知道用朝日川一时对付奴良陆生,还在创造出他的时候赋予了绝对不能违抗的定义。
从而画师之鬼在诞生起至今,设计出了三大怪谈且循序渐进地暴露怪谈的漏洞,成为上弦之六进入无限城与鬼舞辻无惨周旋,利用鬼王的命令让猗窝座和玉壶和怪谈融合以致弥弥切丸可对他们造成伤害,借着双重的过去——封存的记忆完成定义其一。
狂画师都做到了。
同时他相信,圆潮作为妖怪,作为山本五郎左卫门这个贪婪富商的嘴巴,完全不能了解“画师之鬼”这个存在。
他终究是以追求极致的怪谈与妖异为最终目的狂画师,假若朝日川一时本尊能带来这个结果,那么这样的疏漏就不算是违背他的定义。
现在就看“自己”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破解他的浅草了。
“我只是给了现在的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提示,谁知道他会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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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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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磨杀青倒计时!
第156章
如果忽视那个透明的结界, 河岸两旁出现了一幅十分奇异的景象,一边的房屋完好无缺,只是没有人烟, 一片寂静,极目望去, 远处的天竟然是夜晚般的颜色, 夜幕下有一场大火,在风里摇曳不息。
至于另一旁, 朝日川一时站在鸮宽阔的背上, 又一次吹响了鸮笛。
灰白色的暴风雪间, 数道身影冲出,以建筑与巨大的冰蔓作为踏脚石,柱们凌空向童磨出刀。
每一个柱的身上都有鸮之守护的叶片环绕包裹, 可以抵御住森然致命的严寒。
水之呼吸婉转流利,蛇之呼吸如潜藏的獠牙,音之呼吸弦鸣阵阵, 在霞之呼吸的掩饰之后,狂暴的风之呼吸刮开了大片冰块。
身形最灵巧的少女早已高高跳起, 发动恋猫时雨。
柱们一拥而上, 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童磨仅仅是一愣, 便挥扇反击,然后就看到朝日川一时转身飞向河道高处。
冰柱和毒雾爆炸在河岸上, 倒塌的建筑下是都是死伤的人们, 锋利的冰锥追逐着朝日川一时。在撞上结界的前一秒,鸮低鸣了一声,转了一个巨大的弯度贴着无形的结界向上飞, 让童磨的血鬼术在结界上爆开。
冰块哗啦啦落下,隔绝了两个浅草的结界分毫未损,只留下了几块霜白色的痕迹。
童磨笑了起来,周身粗壮的冰色植物剧烈涌动,短暂地隔绝了柱们的进攻。
“是想让我的攻击打算这个结界吗,那你就要失望了。”
童磨是属于这一边浅草的核心,另一边浅草完全是狂画师制造出来的小空间,虽然远不如这边的浅草脆弱,但两个怪谈是毫不相关所以也无法相互影响的。
因此狂画师对童磨作出了“绝对不会被打破”的保证。
他看到猫头鹰背上的画师之鬼发现这一点后,像是丧气般地垂下头,抓着鸮的羽毛稳住自己的身形又在结界附近逡巡几下,想要找到突破口。
河岸的建筑早在天灾降临时倒塌,断壁残垣都沾满的白霜,毫无人类可以躲藏的地方,这一片地方真是空旷得不能再空旷了。
童磨看着他无用的举动,露出仿若无害的微笑,表情轻佻又喜悦。
他挥舞对扇,云霭般大量的冰晶轰然散开,鸮的翅膀一斜,难受地叫了一声。
童磨叫道:“你还要怎么做呢,小画师?”
风雪吹动画师之鬼的黑发,然后朝日川一时微微抬头,突然开口:“既然你一直都在喊我画师,那就应该知道我真正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呼吸剑法和血鬼术。”
风雪狂暴,呼啸而来。宽阔的河面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翻涌的海浪,浪花扬起,瞬间结冰凝固,让后继的水花飞跃,再度凝结。
重山般的云霭散开,带着剧烈的毒性。
鸮微微低鸣,努力撑起淡金色的守护。
朝日川一时宽大的袖摆被冻云吹摆,露出苍白的手腕,童磨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捏着一碟小小的杯盏,里面似乎盛满着某种色彩明耀的液体。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是一支十分不起眼的竹制笔杆。
“哦,你要画画吗,小画师?”
童磨看着他的架势,语调轻慢地摇动对扇,身后的风雪里再度出现巨大菩萨的影子。
朝日川一时面不改色,不答反问:“童磨,你知道脚下这条河叫作什么名字吗?”
他一边发问,一边在风雪和草叶环绕的守护中抬起双手,把杯盏和笔高举,盏里濯光涟涟。
他是要画画,只是这次他要敬的,不是天地鬼神,而是创作了这一个怪谈的另一个自己。
画师之鬼的动作里充斥着不羁与仪式感,童磨微微眯起眼睛,但他的脑中还未闪过什么值得一说的思考,他就听到朝日川一时扬声说出了答案。
“所有浅草的人都知道,这一条河,叫作‘朝日川’。
“童磨,好好看着——”
画师之鬼脸上的笑容渐渐疯狂了起来,洋溢着足以让猎鬼人都做噩梦的杀气和暴虐意味。
然后他对着天灾般的冰之鬼,转笔蘸墨,在结界的天幕上画出了一个,小小的日轮。
以万年竹的竹枝为笔杆,以姑获鸟的羽毛为绒心,以以津真天的黄金羽研磨成粉,以河童和鲤鱼精收集来的水浪为液。
妖绘师,就是以收集妖怪之物创造梦之一国的画师。
从他落下的第一笔开始,鬼的本能便在疯狂叫嚣着极度的危险,血液仿佛顷刻沸腾,想要拉扯着这个畏光的躯体逃跑。
浅草高空,金光大盛!
那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