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90)

作者:顺颂商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时沛在座位上等了好久,一见到他就嚷嚷,“你俩这一黑一白,还挺配嘿!”

裴山打完招呼,看到满座都是雁城的邻居:九号楼的王叔、房东太太,有阮明知、《长夏》的主创团体……裴山不禁扶额,承认刚刚唐立言腹诽的话真没错——他真是傻子。

这哪里是饭局?这是求婚现场吧!

这下子,什么前世今生、什么谁爱谁谁欠谁都被暂时抛到脑后,裴山悻悻想,自己这也太随意了。

都怪唐立言!

他眼角的颜色被眼泪冲晕开,在美人的脸上更显得可爱。但裴山还是忿忿,打算兴师问罪。

“所以你这两天没空理我,是在忙着布置场地?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玩消失也太吓人了!”这话虽然语气很重,可被裴山的小鹿眼一瞪,倒像是撒娇。

其实该留的便利贴、该打的电话唐立言也没少。但他看裴山撒娇,心里痒,故意逗道,“早说不就没惊喜了?现在这不挺好嘛,你穿漂漂亮亮的,等会音乐一响你就可以开始哭:‘哎呀我愿意’!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

裴山哪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差点都哭抽过去,只能伸手在唐立言后腰上拧了一下。

“疼!你想谋害亲夫?”

裴山听这句玩笑话后,一下子就没了气势。

唐立言怕人又想起什么往事,赶紧牵起他的手,“咱们先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过来!”

“去哪?”

裴山话音未落,就看到那些白色花瓣从天而降。他被牵上台,脚步都是飘忽的。

有花瓣跳到裴山的肩膀上——刚刚他还吐槽这个布置很俗,此时走在花雨里,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对白色情有独钟。

雪白色很美,是那种脆弱的、令人伤神的美。

裴山突然站定了,因为他看见,花幕后面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每一次停顿都与久远的画面重合。

宽肩窄腰,个高腿长,挺拔如松。眉尾那处无伤大雅的疤,反倒衬得整张脸更为英气。这个人,满身伤痕。

主角定了定神,跟上前去,问他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婚礼进行曲的声音缓缓淌出来,踩着交响的重音,唐立言拿起了话筒,说:“劳烦乡亲们抽时间过来!把你们叫来,主要是因为我媳妇儿太好看了,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裴山听见台下都在笑,可他心里明白,这哪里是炫耀?这是知道他们前世的关系从未见过光,才来补这么一出。

“当然了,我看人家求婚前都要说一堆有的没的,我寻思我也得讲讲。”唐立言拿出一叠信纸,嬉皮笑脸地照着念,“我瞧瞧写的啥——灵龙江头玲珑舟,百兽滩头共白首……啧啧!”

裴山立刻睁大了眼睛,磕磕绊绊地问为什么念这些。

唐立言便晃了晃手里的木盒,笑他藏东西都不会藏。

台下阮明知大喊:“言哥出息了!居然还写诗,不像你写的噻!”

唐立言笑骂:“出息你个头!怎么不像?这就是我写的,我一直这样!”

骂完后,兴许是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便放下那张纸,读起了下一张:“小山,如今我想在阳光下,向你敬礼。我的信仰,我的唯一,我的先生。向您,敬礼。”

语气太郑重,以至于裴山晃了神,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警官下一秒便恢复了常态,作擦汗状,“算了,我还是讲点能听的玩意吧。”

背景音乐被唐立言调到了最小声。

他指着天花板说:“我这人呢,记性不大好。承蒙你不嫌弃,跟了我这么久。以前我其实挺混蛋的,你能想象到的、糟践自己的事儿,我基本都干过。因为,我好像没有‘爱人’这项技能,总觉得人活着就是场游戏。除了新鲜感,没什么能吸引我。”

“原来,我是被我自己给诅咒了啊。”唐立言开了个玩笑。

台下不明所以地跟着鼓掌,只有裴山,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还好你找到我了,小山。”唐立言笑得很温柔,深邃的轮廓被灯光打得俊美极了,“我讲不出什么肉麻话,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纹身、为什么开书店、为什么来雁城……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感动,但我最先想到的是:我配拥有这些吗?

“你敢信吗?我一个连‘爱’都要慢慢找回来的人,竟然开始为一份感情患得患失成这样。小山,你是天使,是美神。说起来很酸,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无论什么时候的你,都无比有魅力。

“我一开始会担心太单向的付出让你疲倦。但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是我,竟然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满心都是幸福。只要对象是你,就好了。”

灯被骤然拉灭,黑漆漆的天花板上,映满了星河。

“所以,小山,”唐立言换上极少有的郑重语气,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戒指,“这次换我。

“换我替你留住星星。”

话音刚落,星河便流转到了地毯上。

裴山盛着两潭银光,哑着声应了句“好”。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以至于他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

可谁又顾得上这些呢?哪怕是幻觉,裴山也舍不得让一分一秒白白溜走。

裴山拽过爱人的手,仔仔细细也套好戒指,抬头在清爽的下颌上亲了一口,“这是我第二次戴戒指。”

“第二次?”唐立言低下头,让这个下巴上的吻顺理成章转移到舌尖。

“嗯,你知道吗——”裴山含住他的嘴唇,嗫嚅着说,“很久以前,我也向你求过婚的。”

第95章 红色

那是真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只不过那时的场景没这样纯白,反倒是一片血红、污泥满身。

那时裴山在报上见到了之白受刑的消息,急火攻心,咳出血来。他这才明白,服妖不光是陈伯杭,还是他的军爷。

报纸上说:[奇装异服、盗窃信息、转送军火、偷传粮食……]

每一样,都是唐立言为裴山做的。

可裴山,亲手把唐立言送上了刑场。

悲伤欲绝的先生一路咳、一路跑,进了凄风苦雨里。雁城的秋不冷,只是雨水打得人心烦。

裴山跑到城门外时,看到唐立言被扒去了一身军装,穿着他买的那件旗袍,脸上脏兮兮的,眼睛睁得老大、不肯瞑目。

顶天立地、至死不渝的军爷,带着一身战功,被扔在城门口,示众。

路人走过来通常会好奇地看一眼告示,瞟见“叛徒”两个字,便会啐一口,然后冷漠地离去。还有人瞧见这穿着旗袍的身体,便会恶狠狠上来踢两脚,才算解气。

裴山不忍、也不能看年轻的军官餐风露宿。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那个时代的雁城没什么娱乐项目,战事结束后也只有几个戏班子接着回来唱。

咿咿呀呀的曲儿飘到了城门口,散到雨里,散去城外,唱给千千万万个痴男怨女去听:“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裴山去到那件成衣店,买了件初见唐立言时那少年穿的、黄底滚蓝边的戏服,叫店老板帮忙穿在身上,又化好之白教过的眼妆。

街上有人认得这位先生,见他穿着奇怪,纷纷侧目。

先生挺直了胸膛,坦荡回望过去。

抬起头,裴山瞧见淫雨霏霏,飘飘洒洒,打湿了脂粉底。颜色模糊在脸上,像打翻在水里的夕阳。

“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

从店里到城门口这段路如此长,裴山咳得喘不上气,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根红线,和一把匕首。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远处的唱腔渐入佳境,愈来愈快的散板叫着孑然孤身的人都多了些勇气。

先生便不再是先生,反倒像战士,去赴一场约,那约定的尽头站着位少年,正抬手问着,取什么表字好听?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

问苍天,无人应。城门外的苍蝇嗡嗡作响,围着尸体不肯离去。裴山跪倒在爱人身旁,从长衫里掏出块湿毛巾,仔仔细细将年轻的脸擦干净。

他说,之白,我知道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我知道,你一生峥嵘而温柔,唯独爱我这件事上被束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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