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羽细指捏着手帕,将它举到眼皮子底下,和真事一样,仿着姑娘家轻咳抽噎:“舅舅,您说的是。”
何之儒见琼羽委屈上了,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拍案而起,激动的鼻孔都冒了白气:“殿下现在何处!”
丫鬟如实道:“殿下应当在回凤祥宫的路上。”
“还没回宫,就让太子妃前去伺候,他过得倒是挺舒坦!”何之儒气的不行,琼羽才遭罪小产,萧云奕这小兔崽子竟还享受起来了?
平日在东宫无人违逆太子殿下,可是今日,他舅舅来了!
“你再去请殿下一趟,就说劳驾他来星月阁听曲儿。”何之儒让丫鬟起了身:“他舅舅给他弹!”
琼羽差点给笑呛,她忍着笑意站起来,扶着何之儒重新坐下:“舅舅您莫急,殿下也是无心之举。”
“无心都这样了,有心还得了?”何之儒对琼羽摆手,叫她不要管这事:“原以为太子殿下长大成才,老臣可以松了管教,但比才学更重要的是品行!老臣非要好好教教殿下,什么才叫疼人。”
国舅夫妇的恩爱是出了名的,国舅夫人自从生养一女后,身子多多少少落下了毛病,国舅爷从此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更没纳一个妾,只将宝贝女儿捧在手心里养着,丝毫不理会外界。没儿子又咋,妻女平安便是极好。
何舅舅讲起疼人学问,那可比她揪着萧云奕耳朵说话还管用。而且萧云奕坑了她那么多次,她让萧云奕涨涨知识不过分吧?
只是报仇也不能忘了正事!
“舅舅呀,”琼羽任装哭的眼泪随意风干,她让碧波将笔墨放在桌上,自己挽袖研起了墨:“我早知道舅舅写了一笔好字,晚辈心有一愿,能否求舅舅成全?”
何之儒满口答应:“那是自然,太子妃请说。”
琼羽遐想道:“舅舅也知道,我姓氏在中原语里为蒙一字,只是晚辈看的书少,见的书法更少,时至今日,还没见到好看合意的蒙字。”
“这有何难?”何之儒爽快地提了笔:“老臣给太子妃写一幅便是。”
“有劳舅舅!”琼羽连忙将纸展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字到手,萧云奕日思夜想的牌位就有着落了。
笔腹吸满了墨汁,何之儒刚要动笔,只听门外一声洪亮的“太子殿下到——”
萧云奕一身清蓝云纹直襟袍,腰束鹅白宽黄带,显得人身形修长,气质绝佳,他腰间还悬了块纯白无瑕的玉佩,只不过这玉有多白,他脸色就有多黑。
琼羽只看了他一眼,不禁低头忍笑,往何之儒身后躲了躲。
碧波在后面撑着她,死心眼道:“太子妃怎么不上前相迎?”
琼羽笑叹一气:“上前?让他啊呜一口吃了我?”
第14章 玩脱了 “爱妻,吾,配,否?!”……
萧云奕大步流星,和阵风似的迈入厅堂,他本可以离何之儒近些,却在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不动:“外甥见过舅舅,舅母。”
张氏和蔼笑着将自己置身事外:“太子殿下万安。”
“是安,看着哪都挺安的!”若说萧云奕当下满面阴霾,那何之儒的肃容就是阴天云中带的电闪:“只顾自身,简直有违君子之道。”
萧云奕一眼就逮到了背靠大山的‘罪魁祸首’,她也不畏畏缩缩反而得意的很,他在那罚站,琼羽竟没脸没皮拿栗子糕吃,一口不够,又悄悄顺走一块!
简直是小人得志!
萧云奕狠狠瞪着琼羽不放,连文察觉气氛冷的可怕,张嘴就为萧云奕辩解:“国舅爷,太子殿下不知您二位到访,这才……”
越解释越黑,越黑越容易掉进那女人挖的坑。萧云奕沉闷制止:“闭嘴。”
连文噤声垂手退步,心里却有些不服:太子妃派来的丫头只请殿下去用膳,只字未提国舅爷也在场啊。
何之儒自是眼熟连文的,论你是何人也别想逃过长辈翻旧账,他絮絮叨叨:“从小你就是个糊涂的,整日不干正事,难为太子殿下留你到今日!殿下就算不知老臣来,难道他连太子妃体虚也不知道吗!”
萧云奕咬紧牙关,大有宁死不屈的气势:“天天除了吃就是吃,她哪里体虚了?”
琼羽差点将刚咽下去的糕点吐出来。
何之儒没想到萧云奕还敢顶嘴,出乎意料平添了一把怒火,瞬间烧到了何之儒眉毛,他气急:“太子妃纤瘦体弱,又整日辛苦,多吃点又怎么了?你难道还养不起了?”
他并不愿提琼羽小产之事,说话时均以“体虚”代替,结果这兔崽子倒好,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德行!何之儒实在难以接受他最得意的学生不尊贤妻,他一拍桌子:“何氏家训第六条,背!”
萧云奕一哽。
琼羽看热闹不嫌事大,从何之儒肩后探出小脑袋瓜,萧云奕是皇家人,也是何家人,只是她从没听萧云奕提过,何家还有什么家训。
何之儒吹胡子瞪眼:“背啊!”
“何氏家训其六,”萧云奕放弃挣扎死气沉沉,宛若一个灵魂出窍的空壳:“敬母敬姊,宠妹宠女,娶妻则爱妻。”
说完,鄙视地扫了眼琼羽,若眼神能抽人,琼羽此时估计已经成了个陀螺。
琼羽正震惊着,没空搭理萧云奕。她迟疑地望向张氏,怪不得舅舅与舅母感情稳固,别人家训前几条绝对是家族荣耀,何家竟如此别具一格,从小就培养男子有爱妻意识?
她不禁陷入矛盾之中,前世萧云奕对她好的理由又增了一条,那便是不动真心,只守家规,但重生之后他对羽儿的念念不忘,又将爱妻之道抛在脑后,根本不管“琼羽”这位正妻。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何之儒还没满意,他催促道:“七八//九呢,一起背!”
萧云奕毫无善意地盯着琼羽,半晌冷硬道:“妖言惑众。”
何之儒更气了:“你嘟囔什么呢!”
“家训其七,无论正妻有子与否,大忌宠妾灭妻,妾室之子理应过继到正妻名下。”萧云奕重重叹气:“其八,若爱妻有疾,需不离不弃,增倍关心。”
他说到第九条,已经是咬牙切齿:“其九,若某日心嫌爱妻年老色衰,需照镜问自己,吾,配,否?”
“配配配,太子殿下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哪能不配?”萧云奕身上还有伤呢,可别真把他气吐血。琼羽从何之儒身后钻出来,小跑到他面前福了福身:“舅舅,殿下他是,是想我了!这才叫我去弹琴叙情。”
教训见好就收,何之儒也想给萧云奕个台阶下,他问琼羽:“当真?”
琼羽回头冲萧云奕挤挤眼:不说好了吗,在外不乐意也得装恩爱!
萧云奕冷笑的十分无情:谁先起头搞得事?谁搞得?
琼羽登时低眉顺眼:臣妾错了。
但下次还敢!
“真的,国舅爷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可在乎太子妃了!”连文琢磨着将功补过,见缝插针道:“殿下公事繁忙的很,方才还特意去盛茗园,亲自盯着下人,将假山下的血迹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故作感动道:“就是怕太子妃触景伤情!”
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伤情了吗。琼羽放弃拉扯连文,但她自己救的萧云奕,怎么着也不能让他栽下去,她长舒一气深表谢意道:“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妾明白。”
萧云奕这次忍住了,没将真实情况说出来:假山下的血迹谁看了都不顺眼,他不过就是路过派人清理,百分之二百不是为了琼羽这个女人!
这女人,这女人心有九窍善于伪装,颠倒是非胡诌八扯,摆不正自己是替身的位置,一次次得寸进尺,自私自利还和他谈条件!只不过她巧舌如簧,还借着和羽儿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博取同情,利用人心!
萧云奕在心里把琼羽骂了千八百回,他低头瞥到自己腰间玉佩,洁白无瑕,形状雕刻的虽然不完美,但,但却是羽儿亲手雕刻而成的。
玉还在,物是人非。羽儿,他的羽儿……
琼羽随着萧云奕的目光看向他腰间,他与她的距离近了不少,琼羽看清那玉佩样子,一股说不上来的麻酥感穿透了她全身。
玉佩上的珠子,绳线,流苏都是新的,她未曾见过,所以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而那一块羊脂白玉,正是她嫁到大梁,第一件送给萧云奕的生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