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了。”路延瞪他一眼,“我要喝。”
“你以为他们好玩啊?”孟图南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人太天真了,傻子!别闹了,待会儿……”
“你闭上嘴,”路延冷声打断他,“看我喝。”
那一晚如果要问孟图南的感受,真的就是天崩地裂——特指他对路延的看法。
酒桌上五男两女,三个输出是主战场,孟图南不敢多喝,意思意思几口算辅助,他得看着路延。另一个在边上帮着倒酒时不时来打个野,俩妹子喝糖水……目前还没啥伤害。
完了,局是碾压局。孟图南看着路延一脸跃跃欲试……到底是不忍心把人带走,心想算了,让孩子稍微尝尝鲜,等喝过一瓶就拎着人拜拜,管他黄毛猴子还是猴子黄毛。
没成想酒下得极快,孟图南还没反应过来一箱就走完了。
路延来了句:“怎么没味儿啊。”
觉得受到挑衅的黄毛发觉事情不对,叫来了白的。
孟图南也发现不对了,妈的,居然演我!这人还有两幅面孔!!
再喝过一轮,路延还是面不改色:“还有别的玩法吗?”
黄毛眉毛一挑,换了菠萝杯,跟猴子窃窃私语后,从书包里摸出一瓶洋酒,把旁边几种酒全混进杯子里。
孟图南连忙去拦:“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还……”
黄毛瞥他一眼:“孟图南,你觉得他不能喝啊,不然你来?”
路延已经在边上感叹了起来:“哇,酒还能倒在一起喝呀!”
“……”孟图南开始迷惑了,难道北方长大的就是天生能喝?也不对啊……这货到底是不是演我的?要真是那也太可怕了……
战况开始胶着,他和几个妹子坐边上看他们喝,妹子们看得津津有味,他看得心急如焚,知道今晚不撂下一两个是走不出这门了。
兹事体大,明天早上还有小测,况且要是路延被撂下了明天他绝对要被孟建军杀了祭给那位路叔叔……
权衡过后,他赶在路延彻底激怒对方前自爆打给了亲爱的大表姐,美女来得也快,孟图南头一回感激涕零地被表姐戳着额头骂,到底是被“家长”陪护竖着走出了酒吧。
他揽着路延往家走,发现这人喝的时候目光清明淡定宛如还能喝垮一条街,结果一出来就傻了似的,不吵不闹地发呆醒神——到底是喝了混的,能喝是能喝,但没到酒神的境界。
不过路延这个量……确实惊到了孟图南,那俩都快趴下了,路延还能好好站着跟自己说话,没吐没闹,安安静静的。
好好的非要糟蹋自己,气死个人。孟图南没忍住飞了他一脚:“看把你能得!你就装吧!装得还像模像样的,几杯酒就原形毕露了!”
路延被踢得很不爽,扭头骂了句:“你丫找死?”
凶?这熊样了还凶?
“你才找死!”孟图南拧了他一把,“小小年纪就学喝酒,谁教你的!”
路延目光转了转,似乎在认真思索。
“我爸说的。”他慢慢答了句,“他说了……不开心可以喝,喝就要喝痛快。”
“那你爸教得不对。”孟图南趁着这人醉,大逆不道地教导起来,“不开心应该喝糖水。”
路延似乎在理解,良久才乖乖点了个头:“哦。”
真是……孟图南没忍住笑了:“小鹿,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不开心?”斑比想了想,慢慢回答说,“我不会做那道题。”
孟图南一愣,随后才哈哈大笑起来。
没笑完,斑比又来了句:“我不开心。他跟我说好的……中秋一定回家,骗子。”
孟图南瞬间噤声,不敢笑了。
雨转成了小雨,还是淅淅沥沥的。打车到家,孟图南在自己家门口思索了一会儿。
他们俩家其实就住一条巷子,路延家在巷子最里边,他家在巷子最外边,一头一尾。但孟图南是真不放心让这只醉鹿自己回家睡……而且说到底也是自己造的孽,善后必须做好,不能让人发现斑比醉了。
他把人放到自家门口,再三叮嘱醉鬼等自己回来不要乱跑,飞速跑到边上一家小卖部——里面别有洞天,摆了几张麻将桌。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哦,都在。
左边那桌坐着他亲爱的母亲,右边那桌牌面长玩得慢,老年局,彭奶奶赫然在座,看表情赢得不少,大概战绩斐然。
有戏。他提高一点声音:“妈——我爸在家吗?”
高慧忙着听牌,百忙中答了句:“今天回来有点晚啊……你爸已经睡了,回去动静小点。”
赞。孟图南:“那今晚路延来跟我睡好不?”
高慧没反应过来,疑惑:“怎么突然来跟你睡啊?”
彭老太打牌时耳朵一向灵光,闻言就答了句:“不是吧,延延不喜欢跟别人睡。”
那也不能把醉鬼丢家里去没人照顾啊。孟图南大声回了句:“我们要讨论功课!”
“好,肚子饿了自己拿钱买宵夜吃。”高慧似乎很高兴路延来家里,“去我房间给路延拿那个新的乳胶枕……都早点睡,不要玩到一两点……”
彭老太眼睛看着牌,在麻将声中交代了一句:“那你们家明天要记得让延延吃早饭。”
孟图南应了:“奶奶,您放心吧!”
他飞速逃离现场,跑回去后发现路延似乎累了,在他家门面前坐了下来。房檐有积水滴下来,打在他肩上。
孟图南看到眼前的路延摊开了手,去接飘落的雨丝。
这一晚过于跌宕起伏,最终是在这细雨里收了个漂亮的尾。古镇这会儿街上压根没人,那个醉了的少年被嵌进了烟雨朦胧的古镇夜幕里……这么望过去,像幅画。
或许路延是最灵的那一笔。
孟图南脚步都慢了下来,屏气明目张胆地欣赏美人美景。
路延终于感觉到人来了,侧过头来,似是对他笑了笑。
孟图南浑身一僵,心道虽然这鹿又闷又拧巴,可怎么就长得这么合人眼?真是见鬼了,越看越好看。
就这么望了许久,孟图南才慢慢地走过去,默默把斑比牵起来,领回了自己家里。
第9章
六点,路延被自己强大的生物钟叫醒。
醒来发现头疼得要裂开,而肚子上搭着一只脚,脚的主人自己边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喝断片了,只隐约记得被这厮带回了家……这会儿身上……居然不是很难闻?难道昨天还坚持自己洗澡了?没什么印象了。
他看着边上的人,思考了下人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这人睡一块儿了……
和孟图南不太一样,路延不是有很多朋友的人。他转学频繁,性格又怪,整天觉得同龄人都是有交流障碍的傻子,能有朋友吗。零星有过几个聊得来的,也不幸因为他不停转学断了联系。
朋友对路延而言,实在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这人除了蠢,别的勉强还过得去,至少昨天没丢下我,有点良心。”路延看着边上的孟图南想,“虽然笨蛋讨厌,但这是一个善良的蠢货。”
或许路延自己都没发现已经把孟图南归类成了朋友,即使这个朋友前有诸多贬义前缀。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在同龄人家里过夜,睡同一张床。
感觉居然……不是很差。或许是因为孟图南的床睡着很舒服?好软啊……
想了片刻困意又袭来了。这次的困夹杂了头昏脑胀,换成以往路延肯定会坚持起,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莫名不想起来。
他又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梦到很多零碎的片段。
先看到小时候——
那天半夜路河回家,先到他房间里看他,亲他的额头。被吵醒了,路延叫了声爸。被抱到那个风尘仆仆的怀中后,他被什么东西硌到了腰。他爸从腰间把东西掏出来,说这是枪。路延想玩,他爸不让摸,说你的手不要碰这些,好好学习,笔就是你的枪。
画面变了——接着路延看到……很多个背影,他自己的。
一个人过节,过生日,一个人回家,一个人打游戏,坐在房间里,关灯玩我的世界。砰一声——烟花把背影炸没了,新年到,他需要在舅舅家里过年。爸妈都没办法陪他,谢琳有节目要在电视里跳舞,路河不知道在哪里执行任务,他不停跟身边的人说新年好,收红包,听不熟的亲人夸自己聪明。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叹一口气,躲去楼下抽烟,空一只手去填杂志上的数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