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语塞,他说你怎么还知道他名字,半晌才补一句不要把我的人跟我的故事对号入座。
“你那山河令最近不是火得很嘛,我老婆看,天天说你俩有多般配,你俩名字现在在家里可比我名字响亮。”老秦没好气的起身,说好嘛,我这就回去把你俩的故事跟她说说,让她死了这份你俩能成的心。
“咋回事儿俊子?我看你这脸色,就算我老婆死心了你好像也死不了心呢?”老秦看龚俊难得吃瘪的样子,乐呵呵的凑过来又被一锤揍开。
“我死心了。”龚俊道,“我想开了。”
后来再见到张哲瀚时,那人早已剪去一头长发,利落的板寸,清明的眼神,将周子舒这个角色生生从灵魂里剥去了似的。再也没有踟蹰推拉,独一份的温存柔软,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坦荡直率到可以称为钢铁直男的张哲瀚。
是早春三月的北京,张哲瀚主动约他吃饭,下午刚从上海飞过来的人第一时间就给龚俊打了电话。
明天他们有个双人采访,后天还有双人拍摄。
见面的机会很多,张哲瀚偏在刚到北京的这夜就约他一起。
龚俊想,他大概明白张哲瀚的意思。
分手都爱吃顿散伙饭,和尚出家要斩断青丝,这世间和情字有关的离别都矫情得很,但他没想到和张哲瀚这段不上不下的感情走到最后也需要一个仪式感来终结。
龚俊选了家他北京朋友一致好评的餐厅,保留着老北平特色,坐落的地点也不是人潮汹涌的市中心,而是郊区的胡同小巷。
龚俊把老秦的车开来,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在车里没怎么聊天,他偶尔偷看一眼张哲瀚,看那人带着蓝牙耳机听着歌半睡不睡的样子。
晚高峰的二环太堵,龚俊干脆熄火等着,副驾驶的那人浑然不觉,似已经睡着一般。龚俊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张哲瀚被昏黄路灯打亮的轮廓。那侧脸的曲线丝毫未变,只是一头柔软长发变成了硬朗短寸。龚俊想起网上那些小姑娘对张哲瀚现在的发型各种不满,哭着喊着要他留长发的样子。
其实于他来说,张哲瀚无论什么样的发型都没什么区别,张哲瀚还是那个张哲瀚,龚俊都觉得好看。
好看。
龚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举起手机悄悄拍下了那人安静睡着的侧脸。
唉。
他叹了口气,想把车窗打开吹吹风,想起张哲瀚身体不大好不能受冻,三月初的北京夜晚还冷得很,龚俊只能硬把这口气憋回心里。
他好像还是不舍得死心,却又不得不死心。
吃饭的时候,龚俊还是一直陷入在不知张哲瀚什么时候会和他提正事儿的不安中,一边嘴上挂着笑,一边滑着手机屏幕发泄负能量。
他把在车上偷拍的那张照片给周雨彤发了份,又给老秦发了份,只有这两人知道他和张哲瀚的事情。
他打字道。
——爷的青春马上就要结束了。
周雨彤回复:“他这个板寸太有铁血alpha那味儿了,不过龚俊,别认输,明天你去剃光头,咱直接做战狼alpha。”
老秦回复:“One night in 北京,龚俊死了他的心。”
龚俊把这两人都拉黑了。
他的朋友们总觉得他在开玩笑,总觉得龚俊并没有多真心喜欢张哲瀚。
其实从前龚俊自己也觉得没到那么喜欢他。
像那书里写的一样——幸好,我还没到特别喜欢你。
在感情中保留着能随时抽身的余地是件好事。
龚俊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年少时也曾毫无保留的爱过别人,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渐渐到了快三十岁关卡的男人,已经很难再掏出十成十的真心去爱一个人。
演员这一行,假借别人的姓名体会过各种命运与情感,什么样的爱恨情仇都走一遍,龚俊觉得自己早就属于把爱情这两字放得很低的人,可能会有好感,但也都是转瞬即逝的。他爱笑,大大咧咧惯了,也逐渐能骗自己真的是个洒脱的人,得到也好,得不到也罢,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
他把适合张哲瀚口味的菜都推到那人面前,在心里想,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带张哲瀚去自己家里,为他做一顿饭。
还是有好多遗憾。
杀青之后,龚俊常常梦见张哲瀚。
大多数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那年夏天一起做过的蠢事聊过的傻话,一起靠在摇椅上互晃对方椅背,一起躺在花丛里打着滚晒太阳,一起走过的青石板街在月光下长了又长。
那短短的三个月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浮光掠影的一截,却好像跟那人在那江南小城过了书中人的一生。龚俊以为自己有多没心没肺,可梦境却提醒他把和张哲瀚的过去记得有多清楚。
还会有那种不再正人君子的梦,梦里张哲瀚不是和他一样的alpha,而是和他两情相悦的Omega。他开心的把人连抱带扛的偷回成都带给爸妈看,带到兄弟朋友面前炫耀,回家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再也不用在镜头面前藏着感情作隐晦,杀青前夜他的不甘和悔都在梦里一一赎回,缠着那人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索取,占有标记。
梦醒时掀开被子看自己那狼狈的样子,龚俊都觉得好笑。
把一床弄脏的被子胡乱踹下去,躺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天光熹微。
笑自己跟个青春期的臭小子似的,有贼心没贼胆。笑他以为瞒过了所有人甚至自己,可睡着时潜意识还是会偷偷跑出来说出龚俊自己都不敢说的真话。
——原来他真的爱过张哲瀚的,在那短短的三个月里。
——而且从未放下过。
08
BGM:我落泪情绪零碎—周杰伦
张哲瀚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关于他喜欢过龚俊却只能喜欢到这里为止这件事情。
没有结果的事情本不必去说的,龚俊那样简单明朗的人,估计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说出来的话该多尴尬。
张哲瀚是真的怕尴尬,可他知道自己就是那种非常轴的人,一件事必须耗到结尾,必须做到最绝。
在这过去的半年里,他也曾试着去忘记那人的一切,把在横店那三个月的照片视频删了,把蓄了很久的长发剪了,甚至把“龚俊”这两个字设置成了社交媒体的屏蔽词。
就在他自以为忘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曾一起拍过的剧却戏剧化地正好开播。无法规避的宣传期营业期,他的名字和他绑在一起,屏幕里播映着那年夏天的日日夜夜。
张哲瀚自以为比龚俊成熟,总仗着一岁半的年龄差距把龚俊当小屁孩,可再次相遇时小屁孩儿稳重内敛,乱了阵脚语无伦次的人却是他。
内里的情感太柔软易碎,想要好好藏起来,便只能在外头竖起尖利的刺来防卫,张哲瀚眼看着龚俊被他过激的话语怼得不知如何回应,一边觉得庆幸或许能将人推的远一点,一边又发觉自己变成了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样子。
他明明只希望龚俊开心快乐啊。
如何彻底消化一段感情?
在别人那里可能是沉默无声,而张哲瀚却明白自己只有把伤口剖出来才能完全愈合。
他都能猜到龚俊听了之后会作何反应,大概还是会笑吧,说原来自己魅力这么大。最好是那样,然后张哲瀚就能顺理成章的和他笑着闹着把这一篇揭过去,约好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彼此身边不再改变。
“老张。”龚俊在他身后喊他名字,“你竞走呢,走这么快。”
张哲瀚回头看向路灯下追着他脚步的龚俊,那人没带围脖出来,冻的哈着气搓手。
张哲瀚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他,又被龚俊按回来胡乱围在脑袋上。
他们肩并肩走在老北京胡同里,新年过去才不久,各家各院门口都挂着红灯笼。有一户人家的灯笼被黄色灯穗缠住了,他俩跟小孩儿似的不约而同抬手去够去弄。龚俊先够到,垂眼看了看张哲瀚,张哲瀚无奈地摇摇头,就那么抬眼与龚俊对视着,没有说话。
朱红的灯盏笼着两个人,静默的天地间只有呼啸北风轻扣四合院门的声音,不远处有人踩着未清扫的积雪走过,老式自行车依旧是胡同里流行的代步工具,铁皮车铃清脆响着,便从夜的这头划到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