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191)

他们都只能通过眼睛来细细描摹彼此的面容,一遍又一遍。

江褚一瞬不移地盯着舒桐的脸,眼神温柔,让舒桐忍不住想靠近,不知不觉便溺在其中。

回过神来之后,舒桐一下就明白了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在江家人都在高兴着江褚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的时候,她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江褚清醒时的状态像极了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在察觉到江褚的念头之后,舒桐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这种无力感在两日后的清晨被放大最大化。

苏醒

晨光熹微,天边被照得透亮,预示着今天又将是一个艳阳天。

可病房里的气氛却不似外面的微风和煦,相反,空气中蔓延着压抑和沉郁的分子。

病房里进进出出的,除开一两个身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之外,其余的家属全都穿着黑色制服,分站在门口和走廊两侧,议论声和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舒桐的双耳。

病床上,江褚被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四肢平躺,头上的纱布被尽数拆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被纱布包裹的地方与唇色一样,泛着死白。

从江褚的心跳曲线归为直线,经过医生抢救后被宣告抢救无效,再到江家人赶到医院,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着这段时间里,舒桐仍然无法相信江褚死亡的事实。

但是,她处在的环境,以及众人的谈话内容,却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这是真的,江褚已经死了。

她想,人不是都有灵魂的吗?就像自己这般,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类似于江褚的灵魂。

而且,很奇怪。

当她右手附上左胸,却没有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甚至,对于江褚的死亡,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她也没有体会到一丝悲伤的情绪,或者,她目前的状态可以用无感这个词来形容。

这不禁联让她想起了回到未来的这几日,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开心的,也正因为她沉溺在这份喜悦中,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一直以来,都是她认为江褚开心了,她就满足了。

她一直都寄希望于江褚身上,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也没有仔细想过,就正如当初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过去,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出现在医院里一样。

她站在床头的位置,想伸手去再抚摸一次江褚的脸,可她本来就只是一缕没有实体的游魂,自然是碰不到的。

医生和护士不知何时离开了,病房里站着的人已经变成了前来告别的亲友。舒桐仍然站在原地,任由褚女士和江楠穿过自己的身体。她脸上的表情几近淡漠地注视着众人,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却懒于去探究他们的真心。

江褚出殡的那天是个雨天,从早上开始,时断时续时大时小地下了一整天。

雨打在碑上的嗒嗒声与抽噎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喜欢在雨天埋葬亲人,因为那样更有气氛,更容易永远地记住那个雨天,可舒桐却记得,江褚曾经说,他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太沉闷、太压抑了。

他不喜欢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舒桐这样想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江褚不喜欢雨天其实还有很多原因。比如,得知她死讯的那天是个雨天,重逢过后的好多次短暂的离别也是发生在雨天,多年前她突然消失时同样是连着好几天下雨。

尽管他对她的心动是雨天,他们的重逢是雨天,但江褚一直都觉得,只要是雨天,只要跟舒桐牵连上,大多都是不好的回忆,所以他才讨厌雨天。

舒桐再一次见到温岚,是在江褚的入棺仪式上。

她身着黑色长裙与江楠站在一起,撑伞立于墓前。

与其说她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冷漠。

她冷眼看着面前冰冷的墓柩,舒桐从她的表情里可以大概猜到她当时的想法,无非不过就是在嘲笑江褚,笑他是个笨蛋,爱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不仅把事业赔了,到最后还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有可能是的话,她或许还会顺便把自己给骂一通。

跟江褚在一起的那几年,舒桐可没少听说温岚在背后嚼她的舌根子。

温岚是最早离开的那一批,之后是江褚的一些她叫不上来,却见过几面的朋友。忘了过了有多久,舒桐看着人一个个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雨还在下,势头比方才小了一点。

身处雨幕之中,偶尔一阵风起,她却连一丝丝的凉意与湿气都感受不到。

舒桐慢慢走到碑前蹲下,与江褚对视,照片中的他风采依旧。对男人来说,三十道四十是一个人的黄金时期,而他的一生却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舒桐抬手试图去触摸他,第一次,失之交臂,第二次,她小心靠近,以一种虚抚的姿势堪堪停在他的脸边。

对守墓人来说,这里不过是多了一个需要他看守的墓碑,对江家人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个亲人,而对舒桐来说,她则是失去了一个爱人。

隐约间,她感觉左胸口抽痛了一下,痛感持续了不到一秒,仿若错觉一般。

起初,舒桐并没有在意,可她发现时间越久,她开始有知觉了。她能感受到雨打在身上的凉意,能感受到左心房像似被撕扯一般,然后紧接着是绵密的痛感。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疼痛难忍。

她坐在江褚的碑前,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有漫天的火海,有与江褚相拥而眠的夜晚……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幕幕一帧帧,走马观花地梦完了一生两世,然后于一个略带薄雾的清晨,从梦中醒来。

——

为了能在舒桐醒来的第一时间察觉到,江褚一连着好几天都是趴在她的病床边睡的,始终用一只手握着舒桐的,睡着了也不放开。

这几日,江褚总是断断续续地梦见上一世的事情,可等他从梦中惊醒,就只模糊记得自己临死前看见了舒桐。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舒桐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瞬间,他不敢上前,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床上被纱布包裹着的舒桐,身体像是被几股力拉扯着。

那一刻,他就是一个胆小鬼,害怕从医生口中得知一切关于舒桐的不好的消息,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舒桐的痛苦了。

不过,好在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听见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顾凛骁和江褚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江褚身形微微有些踉跄地靠近病床,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心里久散不去。

医生说,舒桐可能不到一天就会醒来,可江褚等了两天也不见她有苏醒的迹象,刚开始他还能安慰自己,可之后几天依旧如此,他渐渐开始慌了。

坐立难安了好几天,直到医生被他拉着硬是舒桐做了详细的全面的身体检查过后,再三确认她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舒桐整整昏睡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可这对处于游离状态的她来说,就只有短短一周。

南城的雨绵绵下了两天,这日,不到七点,天边就被太阳照得通亮,雨后的南城,整座城市都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面貌。

病房里,窗帘偶尔被风吹起,床上,舒桐许是被憋久了,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到风的凉意,顿时便觉得舒爽无比,贪婪地汲取着清凉的同时,意识也渐渐回笼。

舒桐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好久好久,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被一股力量拉着往下坠,意识也是时有时无。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过后,她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光亮,好几次尝试着睁开眼,却总觉得眼皮像是被黏在了一起,挣扎了好久也睁不开眼。

想张嘴,可一咽口水,嗓子就疼得厉害,宛如被利器一寸一寸地割着。

江褚将新打来的水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转头就看见舒桐的手在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江褚又仔细确认了一番。

要知道,在此之前,由于他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有好几次都出现了幻觉,可等他叫来医生之后,却又被告知,舒桐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希望一次次被打破,江褚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不少,每天就守着舒桐,什么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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