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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桐出院这天,恰好昆夏受他哥所托,把寄养在他家的猫给舒桐送回来。
于是乎,昆夏就担当起了舒桐的临时劳动力。
好在舒桐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一个陶罐,以及新买的两套衣服,别的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她先前住的旅馆是顾凛骁帮忙找的,所以这次舒桐决定亲自出马,直接搬到了江褚住的地方。
要说原因嘛,也没别的什么原因,她就是单纯地想离江褚近一点。
说起来也凑巧得很,舒桐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家旅馆的老板是认识的人,之前两人因为昆沙的关系,有过几面之缘。
舒桐的嗓子还没有完全养好,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旅馆老板和昆夏在说话。
舒桐抱着猫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其余时候都在观察那些来回忙碌的木匠,眼神有目的地在店里边儿打转。
眼神飘忽不定,似在找人,又似不是。
于是乎,江褚下楼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
两人均是一愣,江褚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几秒过后,舒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挪开视线,实则心里紧张得一撇。
老板见江褚下来,主动招呼道:“醒啦,你朋友让我给你带个话,说他们去丽江了,后天回来。”
江褚收回视线,施施然下楼,“我知道了,谢谢。”
“欸,我多嘴问一句,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儿。”
老板是个话痨,逮着机会就喜欢跟店里的旅客聊上一两句。
自从他们入住那天起,江褚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旅馆里,也不怎么见他出去。
江褚言简意赅道:“有点事要处理。”
见他精神不济,脸色也不大好,想着他昨晚估计又熬夜了,于是老板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啊,身体再好也经不住几番折腾,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以为仗着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可就有罪受了咯。”
话虽然不好听,但江褚能听出来对方的好意,浅笑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老板没想到他还挺上道儿的,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匆匆离开了。
走时,还把昆夏这个免费的劳动力给带走了。
这下,就只剩下了舒桐和江褚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
想着他估计是刚起来,舒桐主动走上前,把自己兜里的三明治面包递给他。
那本来是她给小花准备的。
小花就是她之前寄养在昆沙那里的一只花猫,是她去年在路边捡的。
江褚犹豫了两秒,接过面包,说了声“谢谢”。
舒桐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看着怀里的猫。
江褚顺着看去,“这是你的猫吗?”
舒桐点点头,“嗯。”
三分钟不到,江褚吃完面包,把包装袋捏在手里,余光里,舒桐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那猫在她的怀里睡得好不惬意。
一时间,他竟生出几分羡慕来。
嘴里有些干燥,江褚忍不住咳了两声,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杯子。
由于嗓子还没好,所以舒桐现在不管到哪里,都随身背着一杯水,以便随时润嗓。
江褚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见他拒绝,舒桐也不在意,侧身把水杯放回收银台上,方才道:“没,最近出了点事,就在这边多待几天。倒是你,什么时候回去?”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舒桐刻意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嗓音的沙哑。
江褚回了四个字:“不确定。”
“你们这次来是……”
“毕业旅行。”
舒桐恍然大悟:“这样啊。”
不过,想想也是,转眼就四年了,如果她还在读书的话,到今年也刚好大学毕业。
思及此,她不禁暗叹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快到她来不及发觉就寻不见了。
舒桐在想着这事儿的时候,江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没注意到江褚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良久,江褚嗫嚅道:“你嗓子,还好吧?”
火灾那事儿,瞒不住人,所以即使她不说,江褚也知道。
也正因为舒桐知道他会听说,所以她在医院翘首以盼了三天,可是到最后,她都没有等来她想等的人。
舒桐抬头看向他,淡淡道:“还好。”
“那你身上的伤……”
“没事了。”
“那天……”
“都过去了,”舒桐眼眸低垂,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别的都无所谓了。”
江褚见她这般反应,好几次欲言又止。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麻烦让一让。”
木匠抬着木板从他们面前经过,舒桐和江褚换了个位置。
大厅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工具,所以他们只能往外靠。
两个人并肩无言,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檐下。
舒桐怀里的猫换了个姿势,圈做一团,脑袋埋在舒桐的臂弯里,咕咕声断断续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好像又没有。
“我爸死了,在高考的前两天。”
舒桐的话伴随着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江褚拿手机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舒桐。
舒桐的视线始终落在被雨淋湿的世界中,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江褚还是听清了。
“他的尸体是在郊区的小树林里发现的。当时警察跟我们说,他被发现时,距离他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天了。”舒桐每说一句,就像是有鞭子在江褚的心上抽了一下,很轻,但也很疼,“虽然他害了我们家,但他终究是我父亲,我不可能让杀了他的人逍遥法外。我能猜到凶手是谁,我没告诉警察,也没告诉付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些人讨回来。”
电话铃不知什么时候被掐断的,等江褚从惊愕中回神,他看向舒桐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有心疼,也有惊讶,还有懊悔。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像一个失语者终于找回了语言,酝酿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话只说了一半,江褚戛然而止。
如果当初他要是知道……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舒桐嘴角牵起一抹笑,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
刚刚,她也是心血来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陈年旧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扛?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一时间,江褚有太多的问题,到最后全都汇聚成一句“为什么”。
“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你凭什么用你的想法来揣测别人的想法?”江褚打断她,说话的语气里有自嘲的意味,“每次都是你不想你不想,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我愿不愿意?”
又是这句话。
舒桐沉默着,找不到话来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因为她确实就是这样的,站在自己的角度在看问题。
“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江褚说,“难道想让你多依靠我一点就那么难吗?”
手上动作不自觉的用力,直到小花被她憋醒,叫了一声,舒桐才猛地回神。
“依靠你?”舒桐重复道:“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怎么依靠你?即使是依靠你了,又能怎么做呢?”
江褚语塞,半晌才道:“至少我可以陪着你。”
舒桐笑了笑,不置可否。
——
与顾凛骁的相遇是意料之中的。那天在医院看见舒桐和他呆在一起之后,江褚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倒是顾凛骁,见到江褚后着实惊讶了许久。
“你什么时候来云南的,也不说提前说一声,好让兄弟我尽尽地主之谊。”
江褚不是大度的人,所以他找不到和顾凛骁谈笑风生的理由,冷漠道:“刚来不久。”
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冷淡,顾凛骁也不介意,一笑而过。
“对了,你见过舒桐了吧。”
江褚表情微诧,显然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坦然地在他面前提起舒桐。
顾凛骁以为江褚不说话就代表没见过,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舒桐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南城,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不会不知道她来云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