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在想着这事儿的时候,江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没注意到江褚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良久,江褚嗫嚅道:“你嗓子,还好吧?”
火灾那事儿,瞒不住人,所以即使她不说,江褚也知道。
也正因为舒桐知道他会听说,所以她在医院翘首以盼了三天,可是到最后,她都没有等来她想等的人。
舒桐抬头看向他,淡淡道:“还好。”
“那你身上的伤……”
“没事了。”
“那天……”
“都过去了,”舒桐眼眸低垂,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别的都无所谓了。”
江褚见她这般反应,好几次欲言又止。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麻烦让一让。”
木匠抬着木板从他们面前经过,舒桐和江褚换了个位置。
大厅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工具,所以他们只能往外靠。
两个人并肩无言,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檐下。
舒桐怀里的猫换了个姿势,圈做一团,脑袋埋在舒桐的臂弯里,咕咕声断断续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好像又没有。
“我爸死了,在高考的前两天。”
舒桐的话伴随着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江褚拿手机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舒桐。
舒桐的视线始终落在被雨淋湿的世界中,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江褚还是听清了。
“他的尸体是在郊区的小树林里发现的。当时警察跟我们说,他被发现时,距离他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天了。”舒桐每说一句,就像是有鞭子在江褚的心上抽了一下,很轻,但也很疼,“虽然他害了我们家,但他终究是我父亲,我不可能让杀了他的人逍遥法外。我能猜到凶手是谁,我没告诉警察,也没告诉付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些人讨回来。”
电话铃不知什么时候被掐断的,等江褚从惊愕中回神,他看向舒桐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有心疼,也有惊讶,还有懊悔。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像一个失语者终于找回了语言,酝酿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话只说了一半,江褚戛然而止。
如果当初他要是知道……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舒桐嘴角牵起一抹笑,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
刚刚,她也是心血来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陈年旧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扛?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一时间,江褚有太多的问题,到最后全都汇聚成一句“为什么”。
“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你凭什么用你的想法来揣测别人的想法?”江褚打断她,说话的语气里有自嘲的意味,“每次都是你不想你不想,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我愿不愿意?”
又是这句话。
舒桐沉默着,找不到话来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因为她确实就是这样的,站在自己的角度在看问题。
“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江褚说,“难道想让你多依靠我一点就那么难吗?”
手上动作不自觉的用力,直到小花被她憋醒,叫了一声,舒桐才猛地回神。
“依靠你?”舒桐重复道:“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怎么依靠你?即使是依靠你了,又能怎么做呢?”
江褚语塞,半晌才道:“至少我可以陪着你。”
舒桐笑了笑,不置可否。
——
与顾凛骁的相遇是意料之中的。那天在医院看见舒桐和他呆在一起之后,江褚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倒是顾凛骁,见到江褚后着实惊讶了许久。
“你什么时候来云南的,也不说提前说一声,好让兄弟我尽尽地主之谊。”
江褚不是大度的人,所以他找不到和顾凛骁谈笑风生的理由,冷漠道:“刚来不久。”
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冷淡,顾凛骁也不介意,一笑而过。
“对了,你见过舒桐了吧。”
江褚表情微诧,显然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坦然地在他面前提起舒桐。
顾凛骁以为江褚不说话就代表没见过,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舒桐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南城,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不会不知道她来云南了吧?”
江褚同样是沉默。
顾凛骁还在自顾自地说:“不应该啊,她不是现在跟你住在同一家旅馆吗。”
随后,他听见江褚说:“见过。”
顾凛骁了然,“我就说嘛,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他拍着江褚的肩膀,“见过正好,刚好我有事儿,你帮我把这个拿给她,这是之前那家旅馆的老板找到的,托我转交给她。”
也不等江褚拒绝,顾凛骁不由分说地将一串佛珠塞进他手里。
视线落在佛珠上,江褚微怔,然后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凛骁说,“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送给舒桐的吧。”
“是又怎样?”
“还怎样?是你送的就对了!”
顾凛骁不知道他和舒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分别多年,但他知道,这些年其实舒桐过得并不好。所以作为朋友,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即使不能回到当初,至少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把误会解开。
“你是不知道,舒桐有多宝贝这个。这些年,不管去哪儿,她都随身带着,跟个宝贝似的,别人碰都不让碰。旅馆着火那天,她知道这个不见后,死活要去找,要不是我拦着她,估计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兄弟,听我一句,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或许你们应该找个时间谈谈,那样你或许就能明白舒桐的苦衷了。”
听到‘苦衷’这个词,江褚莫名有些想笑。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顾凛骁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对一个人好不需要为什么。”他顿了几秒,继续道:“如果你非要一个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想要她好好的。”
相比这些年不喜言笑的舒桐,他还是比较喜欢原来肆意张扬的那个。
江褚看着他,眼神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现在很矛盾,他看不透顾凛骁对舒桐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知道顾凛骁喜欢舒桐,可是却又不像是这么单纯。
在他愣神的时候,顾凛骁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等下次有空兄弟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叙叙旧啊。”
顾凛骁说完后转身便走了,留下江褚一个人在原地,低头盯着手里被磨得光滑的佛珠,思绪万千。
质问
多半是洪枭回去后跟洪敏说过自己的事,那天过后隔了一周左右,洪敏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南城,都没去蒋赫那儿,直接就找到舒桐那里去了。
见洪敏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舒桐没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得罪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舒桐扼杀了。
她俩都几个月没见了,怎么可能得罪洪敏?她又没那天大的本事,还能隔空惹事不成。
你不言,我不语,舒桐和洪敏就这么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
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后还是舒桐憋不住了,主动开口问:“看你一脸的不高兴,谁惹着你了?”
洪敏冷哼一声,就是不说话。
舒桐又道:“你不说,那我就走啦,我还要去工作呢。”
说罢,她作势要起身离开。
洪敏见状急忙叫住她:“你等等!”
舒桐哦了声,然后又坐了回去。
见她脸上带着笑,洪敏后知后觉自己被她给耍了。
“你故意的!”洪敏控诉道。
“嗯,我故意的。”舒桐点头,“谁让你就噘着嘴不说话呢。”
“我生气这么明显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问你了嘛,是你自己不愿意告诉我的。”
“……我不说,你不会再问一遍啊。”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舒桐被她的大小姐脾气逗笑了,“好吧,我再问一次,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