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点到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大家都仰头看他。
任淮浪不以为意,坐到位子上,开了电脑。
旁边的林晶晶用余光看着任淮浪。
他还是那样,利落的板寸,还穿着他平日里习惯穿的黑色直筒工装裤,白内衬和黑牛仔外套,简单普通而干净。
他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有,那大概是他今天是唯一一次掐着点到的办公室。
部门里一直在传,任淮浪是被企业重点培养的双通技术和管理的人才,本来林晶晶还不信,直到在前天前天她得知任淮浪让设计师给他做了一套西装。
他们设计部有的时候也要下工厂的,可用不着穿定制的西装。
林晶晶信了,旁边这位大爷真的是未来的技术部门经理。
他一直都挺令人害怕的,现在对他的恐惧又上升了那么一个度。
上午,设计部开了一次会,对设计稿进一步细化后,便散会了。
这个项目的总工姓乔,五十多岁,正高级工程师,在大学里相当于一个教授。在这里,乔工就是任淮浪的师父。
任淮浪和乔工留在了会议室里,乔工说:“小任,你有搞技术这方面天赋,但你不适合搞管理,你太耿直。”
任淮浪说:“这我知道。”
搞管理要人情练达,要圆滑,而他太方正。所以,任淮浪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儿料。
可是总裁那天把他叫到办公室,没问他同意不同意,而是亲自把经理办公室的钥匙交到了他手上。嘴上一直说:“集团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先暂代。”
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乔工又说:“你搞技术就挺顺利,何必去蹚管理那趟浑水。”
“是。”任淮浪也是不想的。
搞技术和搞管理是两条平行的路,没有哪一条更好,没有哪一条更差,只有适合不适合。
临出门前,乔工又拍了拍任淮浪的肩膀。作为一个总工,一个热爱机械的长者,他真心希望任淮浪专心搞技术,保持最初的赤子之心。
任淮浪回到办公室里,只剩了高程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没去吃饭?”他问。
“等你。”
“我请了假,现在回家。”说着,任淮浪从脖子上取下了工牌,放到了抽屉里。
“急吗?不急的话,我请你吃午饭。”
“挺急的,要不边走边说?”
“也行。”高程起身。
走廊里没人,高程清了清嗓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其实挺不好意思跟你提这事儿的,但挨不住我媳妇总叨叨。”
“你也知道,往上了说,我是独生子,老两口以后的日子都要靠我,往下了说,我大女儿上小学,小儿子才几个月大,都是要用钱的年纪。”
电梯里有人出来,高程立马停了嘴。他的脸烧红。他跟比自己年纪小七八岁的弟弟说这些家事,实在没有什么脸面。
等两人上了电梯,任淮浪守在了按钮处,按了楼层。
高程感受到了来自任淮浪的尊重,但这让他心里更是愧疚了,脸红地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任淮浪明白高程的意思,他说:“我知道。高哥,我选择技术。乔总工也说了,我不是做管理的那块料。明天周一,我会给总裁交代。”
高程头红脑热,无地自容。他叹口气说:“哎……我做技术这么多年……”
他还正说话,任淮浪手机叮地一声响了。任淮浪打开看,是齐染发过来的一句话:【任淮浪,我走了。】
任淮浪周围顿时都没了声音,高程还在说的话,他全然屏蔽了,只有屏幕上那“三个字”醒目。
电梯行至一楼,任淮浪大步出电梯,高程被丢在了身后。他目送任淮浪的身影远走,最后,回到密闭无人的电梯里,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任淮浪也没再顾及旁边高程,直接给她拨过去电话。他心里突突地跳,他觉得它突然说要走,一定是出了事。
等了两秒,电话才接通,齐染“喂”了一声。
任淮浪问:“你在哪儿?”
齐染正坐在别人家的客厅里,捧着手机说:“我刚出门,现在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刚刚我看到楼下有我爸爸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了,我不想被他找到,不想跟他回家,所以我现在要走了。”
“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了。你妈妈是跟我爸一起来的,你还要准备一下怎样应付你妈。我挂了。”将电话掐断,齐染听见旁边的开门声,这说明任妈妈已经带着她爸一帮人上了楼,要抓她现形。
齐染打了一个哆嗦。
这家女主人觉得这丫头身上都是肥大的男人的衣服,而且十分漂亮,这样深入一想,思路便歪了。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这小区里的?”
齐染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齐染噎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那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躲到我家来。旁边那一家子我可都见过,唯独从没见过你,你怎么会从人家家里跑出来。”
齐染知道自己身份已经遭到怀疑,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她没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道谢说:“谢谢您收留我一些时间,我不给您添麻烦了。”
齐染透过猫眼,看见门外头没有人,便打开门,一个箭步冲下了楼梯。
而屋里头的任妈妈在阳台上发现了女孩的衣物后,心里的火气汹涌。
最开始,齐平屹带着人找到她家里的时候,她还底气十足地拍着胸脯说:“我保证我儿子人品没问题,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她的大儿子从小成绩优秀,部队里立过二等功,学习上和人品上一直都是榜样,这种不正经败坏家风的事跟他儿子沾不上边。
只是,此时任妈妈看着阳台上的女孩儿换下来的衣物,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齐平屹负手立在卧室门前,床上的狼藉,实在有碍观瞻,他手握成拳头,被气得胸口堵得慌。
桌上杯子里的水还是热的,冒着热气,齐平屹回头冲着他带来的两个保镖说:“她还没跑远,去给我把小姐抓回来。”
话完,他死一样地凝视着任妈妈,任妈妈觉得自己仿佛掉了一层皮。
任淮浪开起车的时候,他就接到了他妈的电话,他一刻不耽误地转方向盘,一边接通了电话。
“淮浪,立马回你这儿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任淮浪挂断,他把车开的极快,路上曲子不错,歌词年轻人应该不懂说的是什么。个人觉得可以再激昂一些,前面有点沉,不能一下抓住人的风咆哮着从车身擦过。到了市区里,车开始拥挤起来,任淮浪的车被堵得密不透风,他想超车也不能够。
等红灯时,他有些不耐烦地歪了一下头,结果就在街头上看见一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着不合适的衣服,披头散发,被冻得边走边搓手。
绿灯一亮,任淮浪转弯,将车停在了路边,边脱衣服边追上去。
被他刚拉住时,齐染还打了一个寒颤,回头看见任淮浪的同时,身上也热了一些,因为任淮浪已经将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她没化妆,脸和嘴唇都有些惨白。
任淮浪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把他吓了一跳,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就这样跑出来了?”
“嗯。”齐染钝钝地点头,说,“他们来的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做准备。”
她也是怕后面有人追,而且她身上连打车钱都没有,所以她是用脚跑到这边来的。
齐染说完,将手伸进衣袖里。他的衣服宽大,袖子也长,她就算胳膊伸直,手还是在袖子里,暖和了不少。
任淮浪低头看着她,心里生疼。
以前多么活泼的一姑娘。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去他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他妈的对错,去他妈的道德,我爱她她爱我就足够了。
他隔着袖子拉住她的手,朝反方向走去。
齐染想到什么,她突然停住,不走了,她抬头,眼里带着些惊恐,说:“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如果你也是来带我回去的,那就算了,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