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春才懒得管父女二人的纠纷,只要见到银子就好,不过她还是善意地提醒一句,“爹,那借契上可是写明了,若到期无法偿完,利息可是要翻倍的。”
阮行止额头的青筋再度鼓出,还有这种事?这该死的,又摆了他一道。
奈何连皇帝都偏帮这个不孝女,阮行止能耐她何?只得继续陪着笑脸,“那是自然,你放心便是。”
笑得脸都快酸了,忽然想起来意,努力撑着半身,不让她将门关上,“春儿,这几天你还是搬回家中来住吧,到时候从侯府出门,婚事多少会体面些。”
而且涉及到礼金问题,若直接在崔氏这里接待宾客,礼金不就落到她一人手中了么——阮行止并非惦记前妻的财产,不过他现在很需要银子,自然能捞一笔是一笔。
况且,孩子并非崔氏一人所生,嫁女儿的红包,当然也该有自己一份。
阮林春望着渣爹那张厚颜无耻的脸孔,忽的笑起来,“可以啊,那您先到街上磕三个响头向我娘认错吧,我娘消了气,自然会放我回去。”
阮行止勃然变色,“混账,你敢这么跟你爹说话?”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因为一点家庭琐事去跟妇人摇尾乞怜,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阮林春笑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您怎么待我的,我自然怎么待您。或者,您也可以到衙门去告我忤逆,有了官府裁决,我想不听也不成,您说对吗?”
阮行止还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惜打官司是天底下最费钱的事,阮家又正在多事之秋,那些豺狼虎豹不趁机撕下一口肉才怪呢——想起兜里少得可怜的银子,阮行止终是打消这念头。
他愤而转身离去。
阮林春握着折扇怡然自得,想从她这里讨便宜,没门!
等崔氏回来,阮林春便将两万两银票递过去,崔氏却不肯要,“你收着吧,如今你出阁在即,娘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银票,好歹能供你傍身。”
阮林春知道崔氏好心,但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况且,她也不是没嫁妆——嫁妆跟债务当然是另算的,阮行止十几年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如今让他出点血本是天经地义,难不成还想耍赖?
崔氏却执意塞到她手中,“还是你留着好。钱在娘这里终究不过一堆死物,哪像你脑筋聪敏,今后或是自己置些庄田,或是买些铺面做生意,好歹别让程家人看轻你。”
尝过了感情的苦头,崔氏才知晓钱有多么可贵。就算程世子待春儿之心无可挑剔,程家那么大一个宗族,总有个把难缠的——通常情况下,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剩下的,就看程世子了。
第50章 . 迎亲 但愿他别被这群母老虎给吓跑了。……
喜服在拜堂的前一天就已送来, 果然精巧无比,连一根线头都瞧不见,简直浑然天成。
阮林春对着镜子端详了半个时辰, 越看越爱,饶是她颇具自知之明, 此刻也觉得自己美得冒泡——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就算她只有五分姿色,在这身衣裳的烘托下,也硬生生提成了八分, 连肌肤都白了两个度。
唯一的遗憾是裙摆太长了点,让她看起来像个拖把——这样子真能撑到上花轿吗?只怕还没出门就成了破布吧。
程皇后派来的掌事嬷嬷几乎忍俊不禁,觉得这位小姐真个有趣, “姑娘放心,用不着您自己动手, 有人帮您拎着哩!”
说罢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四个粉面樱唇的宫娥来,一色的天青色服饰, 连表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见训练有素,必会忠实扮演好衬托红花的绿叶,绝不会抢去新娘子的风头。
阮林春深深感激程皇后的体贴,想从后宫佳丽三千里头找出这么几个姿色平庸的宫婢, 可见程皇后费了不少心——太感动了。
于是慷慨地赏了一人两锭银子,让她们先去客房歇下,这厢则有崔氏提前预定好的梳头娘子,专门为她整理发髻。
这个一般是在新婚前天完成,梳头太费事,当天肯定是来不及的。像阮林芳那时候就顶着这么个高高的发髻躺了一夜——颈下还是硬邦邦的木枕, 为的就是怕弄坏了,还得重来。
阮林春一想想那个悬空的姿势就觉头皮发麻,这样真的能睡好吗?
忍不住向崔氏央求,“娘,我能不能不梳啊?”
崔氏面无表情,“可以啊,那你就顶着一头乱发去见程公子吧。”
阮林春咽了口唾沫,想起程栩对明日抱着多么大的期待,只得让步,算了,仅此一回的大事,付出点牺牲在所难免。
于是怀揣破釜沉舟的勇气坐到梳妆镜前,看喜娘慢慢为自己挽发。
那喜娘笑道:“老身为无数的新人梳过头,还没见过小姐您这样的,当真是又厚又密,还丝滑如缎,怕是天仙下凡都得自愧不如呢!”
虽然不乏拍马屁的嫌疑,阮林春听着还是很高兴,让紫云赏了点碎银给她。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的发质貌似变好了点,刚进京时还是一捧枯槁稀疏的头发,发根更是接近暗黄——那是长年劳作加上营养不良的痕迹。
结果才过去一载,就变得这样稠厚浓密,不晓得是她保养得宜,还是原主本身的底子就好。
也许程栩夸她的那些话不全是违心——她确实变漂亮了。
阮林春稍稍抿唇,向镜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风情尚缺,但看着至少已不那么别扭。
回头她可以在程栩身上试一试。
顶着梳好的高耸如云发髻,阮林春只好放弃侧卧,改为直挺挺的躺着,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模样很像棺材里被封印的吸血鬼。
万幸的是不必像大姐那样垫木头,阮志胤不知从哪给她寻了个流线型枕头,靠上去又软又滑,而且清凉无比——阮林春猜测可能是石膏做的。
多亏这个宝贝,阮林春一夜好梦,半点也没觉得燥热烦闷。
次早就剩下开脸和上妆了,虽然过程中略微有点刺痛,可用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之后,这张脸看着确实光嫩不少。而且那喜娘的手也很巧,尽量避开任何能造成瑕疵的部分,而是专注提升她的美貌度。
这人若生在现代,一定是个高明的整形医师。
上完妆后,镜中人简直焕然一新。更令她惊喜的是喜娘没给她用那种死白死白的面脂——阮林芳结婚时的妆就很不正常——只在脸颊上稍稍扑了些粉,用以提亮肤色,还用胭脂膏子营造出一种自然的红晕感,使她看起来不胜娇羞。
简直神技啊!
阮林春叹为观止,“嬷嬷,您怎么想到的?”
那喜娘笑道:“若是给旁人上妆,老身自然怎么隆重怎么来,但,世子爷专门嘱咐了,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老身倘若画蛇添足,只怕世子爷还得怪罪呢!”
阮林春没想到程栩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口无遮拦,还将她比作芙蓉花,脸上不禁染上绯霞——本就涂了一层胭脂,这下更红了。
不过,程栩的审美却是相当不错,若非他插手,阮林春自己肯定是想不到要这么画的——她还不如一个男人,忽然感觉好失败。
不过,反正这男人是她的,日后让他当她的专属化妆师就是了,阮林春很快振作起来,任喜娘为她戴上耳铛项圈臂钏等各色饰物,最后再披上那身大红飘逸的喜服,简直如壁画上的仙人,恍惚间要飞升而去。
阮林芳等众姊妹早就在门前等候,许怡人也来了,一见到她,个个称赏不已,“怪不得总说女子出嫁那日是最美的,我若是个男人,眼睛都要看直了呢!”
便是姊妹中最不待见她的阮林红,也不得不承认当这位姊姊出现的时候,眼前确实一亮——不晓得哪个喜娘上的妆,回头一定要让母亲仔细打听,自己出嫁时也请她来化。
至于阮林絮的处境就很有些尴尬了,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她的身世秘密,知道她是小妇养的——她恨不得再不要出门,但,若真如此退缩,岂不更让那些人看笑话?
既然这般,她偏要来,也好让这些人知道,她阮林絮不是轻易能被打垮的。
上回阮林芳出阁,她打扮得万紫千红,成功成为婚宴上的焦点。这回则是含蓄温雅,只着浅粉色襦裙,连珠钗都没戴,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浅淡的白芙蓉,整个人袅袅婷婷,不染尘埃——看似是避免与新娘抢风头,实则处处用心,打造出一种此时无妆胜有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