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想借机消化那几枚汤团,可渐渐地,却觉得四周景象愈发幽僻起来,阮林春前世虽是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可连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该不会真有怪力乱神之说吧?
阮林春心下先自怯了,弱弱的唤声“紫云”,无人回应,转身一瞧,那丫头居然不知所踪。
是有东西忘了拿,还是她撞上了鬼打墙?
阮林春只觉心跳飞快,几乎蹦到嗓子眼,张嘴要叫,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冷白的胳膊,一把将她握住。
阮林春像踩着尾巴的母猫一样,几乎一蹦三尺高,正要逃走,好在那幽灵开口了,“别怕,是我。”
借着朦胧月色,阮林春总算看清对面形容,还真的是程栩。
她顿感无语,“你不是去宫中赴宴了么,怎么还在家里?”
程栩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继而笔直地拉着她向前,意思是过去便知。
阮林春满腹狐疑,但是程栩总不会害她,难道是幽会?黑灯瞎火有什么好幽会的,想想都不够浪漫。
然而当推开那扇篱笆做的窄门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阮林春从未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片树林,不,应该说森林,无数的光点夹杂在枝叶间,星星点点,层层叠叠,让时间和空间都骤然放大,仿佛置身于月宫仙境。
细看之下,才发觉那是各色各样的彩灯,形态各异,大小也是不一,有的蓬勃如车轮,有的却娇小若鸽卵,但,整体布局看起来却意外和谐,不会有任何突兀之处,好像它们天然就是从树上长出的一般——未经缜密谋划,焉能做到这样和谐统一,可知那设景之人费了何等心思。
这些是“果实”,此外还有枝叶。刚刚越冬,大多数树木还来不及发出新芽,但此刻灯下光影里却是郁郁葱葱——并非常见的绢花彩纸,而是用金片银片裁剪成花叶的形状,再巧妙地镶嵌在灯笼缝隙间,使之与里面的烛火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流光璀璨的效果。
这才是真正的火树琪花。
阮林春几乎看呆了,半晌方痴痴道:“这是你准备的?”
程栩微微一笑,“喜欢吗?”
原来他整天没露面,就为了给她准备这份礼物——紫云想必也是一早串通好的,还故意骗她姑爷去了宫中,再引她过来,好让她亲自面对惊喜,这小蹄子!
阮林春心里如同滚沸的岩浆,激动难抑,话一出口却变了味,“这些金箔银箔事后摘下来都归我吗?”
原谅她是个财迷,可她看到那么多黄灿灿的金子就是忍不住嘛!
程栩饶是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伸指在她额间弹了一下,给她个暴栗,“煞风景!”
虽然力道不重,可阮林春还是装模作样揉了揉眉心,“我这叫勤俭持家,你懂不懂!”
眼看程栩一脸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语,阮林春于是见好就收,甜甜蜜蜜挽起他的胳膊,“哄你呢,我很高兴。”
又打蛇随棍上,“以后年年元宵你都会如此么?”
这么算下来都能发一笔小财了——光灯笼就不便宜呢。
程栩白她一眼,“明年你自己就能出去观灯了,难道还留在家中?”
阮林春一想也是,怎么把这茬忘了?
正埋怨自己一孕傻三年,程栩忽又悄悄靠近她,“还是,你早已计划好再怀个孩子,所以明年也不打算出去?”
虽然四下无人,阮林春还是耳根红透,这坏种,居然这样揣测她,要不要如此下流?
虽然她并不打算这么快生二胎,但这并不妨碍她稍稍挑逗程栩一下,“那,就得看夫君你的诚意了。”
水葱似的指甲沿着脖颈一划,逐渐落到胸前衣缝中去——程栩忙碌一天,方才热得连外裳都脱了,只穿着单衣。
于是肌肤的接触便格外细腻真实。
程栩只觉喉咙发紧,双眸不自觉地暗了些,待要抱妻子回房继续昨夜未竟的“工作”,却不料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过来了,开口便道:“少爷,少奶奶,不好了!”
良辰美景被人打扰,程栩当然没好气,“到底何事?”
那人伏地磕了个头,已是带上哭腔,“小小姐不见了!”
*
阮林春沿着连廊返回,一路上已是气得直发抖,“这个混账,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程栩知她不是骂下人,多半指桑骂槐谴责程枫——若非他假好心非要带女儿出去耍,翠翠又怎会失踪?街市上鱼龙混杂,许是碰上胆大包天的拐子也说不定,别人可不管什么公府侯府,养个两三年,谁还能认出?到时候再去转卖,照样白花花的银子到手。
虽然是堂兄弟,这回程栩却坚决不肯站在他大哥一边了,毫无疑问,这事是程枫的过错,理由也很容易想——他那个脾气,见了标致些的姑娘便走不动路,上赶着搭话去了,哪还顾得上翠翠不翠翠?
夫妻俩同仇敌忾了半日,到底没个主意。阮林春虽一向不待见二房,可翠翠乃方氏所出,素日见她也是一口一个婶婶唤得亲切,她又岂忍心割舍下这女孩子?
难道要去报官?可此事须得父母宗亲做见证,程枫顾及脸面,未免肯对簿公堂;况且,人牙子若知晓惹上大麻烦,没准竟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了事。
阮林春正踌躇间,忽见紫云面色凝重过来,递给她一张字条,“姑娘。”
阮林春匆匆看毕,眉目便舒展了好些,向程栩道:“没事了。”
原来事情这么快便有了着落——那会子的确有一伙人牙子盯上翠翠,想将她拐去或是养做窑姐,或是卖给富人家为奴为婢,亏得方氏眼尖,崔三郎又是个有勇力的,两人在灯会上撞见这幕,崔三郎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伙强人赶跑了,这会子翠翠已回到方氏身边。
看方氏的意思,似乎深怨程枫糊涂,再不肯将女儿留给他教养。
程栩为妻子紧了紧披风,“那就别还给他好了。”
阮林春叹道:“怕是难呢。”
若真是被人牙子拐去,程枫碍于颜面,或许不闻不问,只当没生养过这个女儿。但,方氏总不能将翠翠藏起来,既无法隐姓埋名过日子,程枫迟早得知道的——他岂能善罢甘休呢?
无耻之人,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只会挑别人的毛病,为了嫁妆,程枫也会死咬住方氏不放。
程栩轻轻挑眉,“他要钱,那咱们给他钱就好了。”
阮林春知道程栩绝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他会这般任由程枫咬下一口肉?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钱?
看着娇妻满月般的脸上盛满疑惑,程栩拧了拧她丰嫩腮颊,含笑道:“当然是能烧手的钱。”
第84章 . 坑人 至于亲娘得知之后会否痛哭流涕,……
阮林春本以为程栩所说的给他大哥一点教训, 是指引诱程枫去赌场聚赌,累得他欠下巨债倾家荡产什么的——这法子固然阴损了点,可以程栩的脾气谅来是做得出的, 何况恶人还得恶人磨,不经历一番跌宕, 程枫焉能痛改前非,从此不再寻方氏的麻烦?
谁知多日不见动静,阮林春实在憋不住了, 蹬蹬跑去问程栩,“你到底如何劝说的大哥?”
方氏把和离书拿给她看过,上头已多添了一行细字, 约定在翠翠正式出阁之前,都交由其生母抚育。这当然是好事, 意味着方氏不但能和翠翠多出十几年相处的机会,也能插手女儿的婚事——说不定程枫正是看中这笔嫁妆,才乐得各退一步, 毕竟方氏肯出钱, 他这个老子多少能省一笔。
其实历代和离的案例中,很少涉及子女归属问题,毕竟宗族多以父系为主,被驱逐出门户的女子多半无财也无能力抚育, 方氏是个例外,一来她自己带走了全部嫁妆,二来有阮林春这起子人帮她,使她不至于孤立无援。
但就算如此,她想带走翠翠也十分艰难,要想将来族里和官府不追究, 非得有程枫亲笔立下的字据不可——阮林春就很好奇程栩是怎么说服他的。
“不过多出点银子堵他的嘴呗。”程栩笑着,颇有几分霸道总裁挥洒自如的架势。
说罢就请李管事将府内文书取来,阮林春来不及细瞧,抢着问道:“那现在怎么着落?”
以她的想法,程栩绝不是肯吃亏的性子,这会子出了血,回头必定会狠狠坑回来——所以程家在赌坊也有产业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