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以为我哥是情种,没想到是渣男。”孟秋很看不起孟海东的有了新欢忘旧爱,“幸好当年没有撮合你们俩。”
莫晗心底苦笑,孟秋不是没看穿过她的心思。
“当年他和马佳佳吵得很凶,我以为两人要完了,结果又和好了,拉拉扯扯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这样。”
马佳佳和孟海东在一起八年,莫晗认识孟秋时他们正闹分手,那阵子孟海东心情不佳,经常开车带着孟秋和她出去玩。有次郊游去高淳采了一堆草莓回去,莫晗在孟秋家熬了几罐草莓酱。孟海东特别喜欢吃,当着孟秋的面夸她:“以后娶你的男人一定很幸福。”
“那你要不要做那个幸福的男人?”
当时孟秋笑嘻嘻地回应。
也是因为这句话,莫晗动了那么一点心思,但也就动了那么点心思而已。她不喜欢孟海东,孟海东对她也没有多余的感觉,她十分清楚。
后来孟海东和马佳佳和好了。莫晗在孟秋家见过马佳佳两次,干练利落的职场女性,一头潇洒的平头短发,那会儿在某外企做高管,据说年薪很高。当时的马佳佳是她梦想的女性模样。是人都看得出,那会儿孟海东眼里只有马佳佳。孟秋也很喜欢马佳佳,早改口喊她嫂子。
“八年啊,又不是八个月。”孟秋无尽叹息,“我父母一直不喜欢马佳佳。”
莫晗有些不解,她见过孟家父母,和俞肖川家人感觉完全不同。孟家父母都是生意人,但没有生意人常见的势利,起码看起来没有。
“嫌她事业心太强,以后不会照顾家庭。”
莫晗失笑,俞肖川的妈妈嫌她事业做的不好没出息,孟家父母却嫌马佳佳事业做得太好无法兼顾家庭,真是各有各的挑剔。孟家父母的做法比较常见,类似的话莫晗从小听到大。方爱梅经常念叨女人最后都是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不用太拼事业,差不多就可以,反正还有老公。在他们眼里
,女人依附男人产生的价值才会被认可。这样一比较,俞肖川的妈妈和姐姐好像也没什么奇怪了。
“八年啊,浪费在错误的人身上,真不值当。”
孟秋身为女人理所当然地同情马佳佳,不惜贬低亲哥。
莫晗很想反驳孟秋的说法,因为她难以忘怀第一次在孟秋家见到马佳佳的情形,她正在阳台打电话聊工作,手上夹着半支烟,聊到关键处抬高声音,十分严厉。她觉得马佳佳本人未必认可孟秋的同情。到底是孟海东抛弃了马佳佳,还是马佳佳选择了放弃他,外人无从知晓,只会想当然的认为一定是男人辜负了女人,唾弃男人的薄情,对女人报以可怜的同情。毕竟社会公认了女人属于弱势群体,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感情上。
生活继续平稳地向前,莫晗都要沉醉于这种平稳之中了,以前她觉得生活一成不变很可怕,但是现在她觉得一成不变是一种难得的幸运。这日,张迎要她整理和统计设计部需要的样衣辅料,她忙到下班都没做完。她提前微信告知俞肖川,让他不用接她了。俞肖川如往常一样没有回复,她默认他已看到,但又怕他不管不顾地在楼下等,赶着忙完了工作。刚好张迎也忙完了,与她一起下楼。
电梯里张迎说:“真羡慕你有老公接送。”
莫晗不以为意地笑笑,最近她听了太多类似的话。别人的生活在外人眼里都隔着一层纱,看不清的东西都是美好的。
下到楼下,俞肖川并没有在楼下。
平稳的生活是假象,一成不变是假象,幸运不会永远属于她,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莫晗居然暗暗松了口气。
反倒张迎惊讶:“今天没有接送?”
莫晗随意地笑笑:“他不是我的司机。”
“吵架了?”
张迎问得好像很关心她似的,却忘了隐藏眼底的看好戏。莫晗一览无余,忍不住默默感慨上了年纪的坏处,总能一眼看穿年轻人脸上的面具。像张迎这种人总想揭开别人生活的那层纱一探究竟,不管是怀揣着无伤大雅的本能好奇,还是藏着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都让人感觉不适,在他们这类人眼中,他们的幸福需要别人不幸的衬托与对比后才会更有意义。
莫晗懒得解释,干脆默认。
张迎看她脸色,同情地安慰:“夫妻之间吵架难免的。”
高高在上的语气听得莫晗笑而不语。
两人在地铁站分开。
过了晚高峰的九号线,依旧拥挤不堪。莫晗有阵子没坐地铁了,看到塞满人的车厢居然有些不习惯。她挤入人群,挑了车厢连接处站定。身旁站了一个怀抱幼儿的年轻妈妈,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旁边站着同样表情的年轻丈夫,手里拎着大包孩子用的东西。对面站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穿着细高跟,时不时换着站姿,口红颜色很深,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脸上的疲惫。时髦女人旁边挤着一个平头男人,背着漕河泾程序员们背上常见的黑包,带着黑框眼镜,勾着背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莫晗默默观察四周人群,没有人发现她的观察,大家挤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或疲惫或麻木或内心荒芜或怀抱希望,无暇关注他人,只想着自己的目的地。三号线同样拥挤,十一号线差不多。莫晗注视着车窗上映出的很多人的面孔,她的面孔夹在其中,和其他人无异。夜晚的上海地铁,弥漫着战败的气息。
莫晗逃出地铁站,附近的工地依旧灯火通明,塔吊的长臂起起落落,空气里卷着工地的灰尘气。她慢慢地朝前走,口袋里手机震动。是孟秋。
“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啊?”孟秋突然问起,“俞肖川回来有一阵了吧!”
莫晗以为她忘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借口搪塞。
“你是不是没跟他说?”孟秋又问。
“忙忘了。
”莫晗假装抱歉,“今天又加班了,刚忙完。”
孟秋轻哼,“我刚和蒋宇澄吃饭时见到俞肖川了,我跟他说了。”
莫晗语塞,不知道该谢谢她还是该怪她。再往前拐个弯就是小区大门,她突然不想回家,干脆原地站定,使劲揪路边绿化带里的树叶。她沉默太久,孟秋察觉出异样。
“你们吵架了?”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
莫晗揪了一把树叶,撒花似的扔到路边。风卷起了几片,吹到马路中央,被经过的车带走了。
孟秋叹气,“你都不好奇他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
莫晗重复她的话,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说好,约了本周六。”
“那就周六好了。”
莫晗又揪了一把树叶攥到手中,植物的汁液湿了掌心。孟秋替她省了很多事,她该感谢她。
“周六把蒋宇澄叫上吧,我还没见过他呢,人多热闹。”
莫晗打起精神。
“那个──”孟秋欲言又止。
“想带男同事?”
“叫他干嘛,我是说──”
孟秋吞吞吐吐,莫晗扔了手中被捏碎的树叶,路边缓缓停下的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在这里干什么?”
俞肖川老远就看到站在路边打电话的莫晗。
孟秋听到他的喊声,“俞肖川吗?”
莫晗望着俞肖川点头,“嗯,孟秋。”她晃晃耳边的手机。
“那周六见。”
孟秋话没说完,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她常这样,莫晗已经习惯。她爬上俞肖川车后看到掌心被树叶汁儿染得跟中了毒似的泛绿,还有一股刺鼻的苦味儿。
“刚刚见着孟秋了,和她男朋友。”
俞肖川看莫晗脸色。
“她跟我说了。”
莫晗拿了湿纸巾擦手。
“她说之前跟你约好等我回来请大家吃饭。”
“嗯。”
“你没跟我说。”
“忙忘了。”
湿纸巾擦不干净,莫晗想着白天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树。
“莫晗。”俞肖川突然正儿八经地喊她名字,莫晗并不惊讶地转头看他,捏在手心的湿纸巾被挤出了水分,“怎么了?”
两人对视,俞肖川面无表情,“没什么,我跟她约了周六。”
莫晗若无其事,“嗯,周五晚上去采购。”
车进入小区车库,车库灯光泛白,照的人脸色惨白。
“你是怕我不同意吗?”
俞肖川停好车后,没有马上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