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凄郁忧思,音晚忽地转头正对着他,灿然一笑。

倾城绝美的容颜霎那间被这笑容点亮,神采惑目,灼灼其华,周围所有奢华美丽的景致都仿佛失去了色彩,在她面前彻底沦为灰扑扑的背景。

她美得像遗落人间的仙女,清澈动人,美到让人心颤,美到让人不安。

萧煜正想说什么,音晚倾身抱住了他。

她身上散发着清馥的兰花香,转头附在他耳边,呵气如丝:“含章,你一定要记住,我曾经有多么爱你。”

牢牢地记住,将来才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高台风大,灌入音晚的袍袖中,绣缎翩飞,宛如伸展开的羽翼,随时都会带着她乘风飞走。

自这日过后,音晚就没有再在萧煜面前提过伯暄的事,这事好像已经翻篇了,她好像不生气了。

萧煜暗自长舒了口气,更加殷勤地关怀着音晚,对她有求必应。

可音晚的性情却一日比一日古怪乖张,也许前一日还与他和风霁月,笑语嫣然,后一日又变得冷冰冰的,不许他碰,不愿意跟他说话。

太医说孕中情绪起伏是常有的事,龙胎无恙,凤体无恙,一切都好。

不知为何,萧煜心底总是不安,说不清道不明,可朝政杂乱,谢家虎视眈眈,令他分.身乏术,由不得他花费太多时间在音晚身上。

他想,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等他将谢家彻底连根拔起,就能腾出空来陪伴音晚,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可以慢慢哄她,原不需急在一时。

进了腊月,年尾将至,各州郡呈送来贡品,萧煜从里面挑了一副同心玉环拿来给音晚。

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两枚玉环,玉质莹润柔腻,最重要的是两枚玉环相扣,表面光滑细凝,浑然天成,没有缺口。

萧煜道:“这是从一块玉石上抠出来的,本就是一体。”

他把玉环拎起来,玉石相击,轻鸣悦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晚晚,我觉得玉环相扣,寓意很好,所以就带来给你,你喜欢吗?”

音晚原本正在对着棋谱摆棋子,半点搭理萧煜的意思都没有,听他这样说,没忍住笑出了声,像听见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萧煜叫她闹得发懵,半天才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音晚止了笑,掩去目中的嘲讽之意,抬手将玉环拿过来,随意扔进箱箧里。

萧煜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又提起笑,道:“我给我们的孩子取好了名字。”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撒花纸笺,上面以遒劲楷书写了个“珩”字。

音晚歪头扫了一眼,念道:“君子如珩,美人如佩。”

萧煜道:“对,萧珩,怎么样,好听吗?”

音晚点了点头,问:“那若是女孩怎么办?”

萧煜抚着她的手背,温声说:“我这几日就再想女孩的名字……还有小字,也得各想一个。”

音晚把手抽回来,继续摆弄珍珑棋局,含笑道:“好,那你一定要好好想。”

好好想吧,反正将来这孩子叫什么,都不会叫你起的名。

宫女进来换了壶热茶,萧煜抿了口茶汤,忖度良久,才冲音晚道:“这几日未央宫可能会出些乱子,但你放心,哪怕动静再大也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会打到后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乖乖地在寝殿里待着。”

音晚摆棋子的手一僵。

她每天都数着日子,已经腊月了,距离谢家谋反的腊月初九已经没几天了。舅舅当初与她约定好,会在腊月初九之前命人给她送一样东西,可是东西迟迟未送到,她又不敢贸然联络舅舅,父亲更是已经离京,早就指望不上。看上去好像除了苦等,并没有第二条路。

音晚心中烦闷,生怕精心拟定好的逃跑大计会沦为泡影,兀自哀愁了一会儿,又怕被萧煜看出端倪,装出一副忧虑模样,道:“是谢家?”

她若不问,才是反常。

萧煜说是,眉眼间浮掠着冰寒:“他们既要寻死,那便成全他们。”

音晚不再说什么,脸上尽是冷漠,低下头继续摆弄棋盘。

一直等到腊月初八,音晚才收到了约定的东西。

今天是法宝节,御膳房送来七宝五味粥,用甜白釉篦划花瓷碗盛着,还冒着热气。

为首的宫女很是伶俐,将粥端到音晚面前,道:“膳房听闻娘娘孕中喜甜,特意做了甜粥,娘娘慢用,别烫着。”

音晚看都没看她一眼,用瓷勺搅动粥,淡淡道:“膳房费心了。”

待人走后,音晚让紫引她们也退下,从碗底摸到一个油纸小包,用蜡封在碗底,费了好大劲才拿下来。

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夜间对着萧煜时也难得有好脸色。

若无意外,这将是她在未央宫的最后一晚。

第68章 陛下,娘娘不见了!

寝殿檐角下换了新的宫灯, 以竹篾为骨,犀角为饰,织得疏疏的薄绢上绘着缠枝牡丹鱼藻纹, 明晃晃的宫灯一耀, 几尾红鱼游曳在烂漫艳丽的牡丹花间, 热闹又喜庆。

音晚很喜欢这种款式的宫灯,命人取了一个下来抱在怀里把玩。

萧煜伏在案上批奏折,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玩得高兴, 脸上也挂着笑, 目光柔眷, 满是宠溺。

亥时至,紫引把滚烫的安胎药端上来了。

萧煜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起身接过来, 坐到音晚身边。他舀起一勺熬得沉酽的药汁,耐心吹凉, 才喂给音晚。

汤药浓醇苦涩, 音晚喝得眉头紧皱, 萧煜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桃脯塞到她嘴里。

桃脯上滚了一层糖霜,将果肉原本微酸的滋味调和得恰到好处,酸酸甜甜,在舌间蔓延开来,瞬间便盖过了药的苦味, 令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音晚吃完一颗,犹觉不够, 抻头朝向萧煜:“我还想要。”

她素来内敛沉静,鲜少会有这般放纵贪吃的模样,萧煜不禁一笑,从几底摸出一只翠兰釉瓷小罐,揭开罐盖,又摸出来一颗桃脯。

音晚吃过,看上去心情颇好,竟冲他扬眉笑了笑。

侧畔烛光幽烁,在她腮边推开一抹淡红的晕影,点缀着浅凹的笑靥,温甜柔软。

萧煜看得心动,倾身想亲她。

她没躲,也没迎合,只安静坐在那里,由他将细碎的吻落在眼皮、颊边,最后停在了唇上。

辗转厮磨,情渐转浓,萧煜的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衣带,音晚的反应极快,立即打掉他的手,把他推开。

也不知是萧煜沉浸在缱绻柔情中失了防备,还是音晚用的力气太大,他竟被她推得歪倒在榻席。

音晚捂着微凸的腹部,满含警惕地冷冷睨着萧煜。

萧煜维持着跌倒的姿势,胳膊肘拐在榻席上,支撑着身体,怔怔仰头看她。

短暂的懵懂之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颊瞬时滚烫,有些难堪,有些恼怒,半天才沉声道:“我知道有孩子,我只是想亲一亲你,我又不是禽兽。”

音晚蔑然轻哼一声。

萧煜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股炙热怒火蹭得蹿上来,坐正了身子跟她理论:“这些日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对你有求必应,就算讨不着点好,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几时像你想的那么禽兽过?”

“你没有吗?”音晚目光湛凉,满是嘲讽:“在这事上皇帝陛下不是一直由着自己性子来吗?你想要时便得立刻要,我跟你说我不愿意、我疼的时候,你哪一回放过我了?你不是嫌我矫情便是要我忍。”

“你说自己不是禽兽,我可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不是禽兽了?”

她说话慢悠悠的,把萧煜说得脸色涨红,又恼又恨,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前确实混蛋。两人刚成亲时音晚也就才十六岁,容颜美艳,身段袅娜,哪怕他恨谢家至极,哪怕他再挑剔苛刻,都不能否认,这是个天生的尤物,勾人心魂,诱人沉沦。

初识得各中美妙滋味,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尝到点甜味就想一个劲儿地尝,不知节制,粗蛮暴力,哪一回都得把音晚弄哭,那个时候的他却一点不会心疼她,甚至还觉得梨花带雨、泣若娇啼格外助兴。

第一晚后有女官来收落红的帕子,就曾在他面前咕哝过血流得太多,怕是伤了小姑娘家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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