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涕如雨下,不住抽噎:“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狠?咱们不在这儿了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回谢家吧,好不好?”

音晚搂着她,胳膊不住颤抖,脸色惨白。崔氏女担忧地凑上前来,唤了她一声。

音晚沉默良久,眼中掠过冰冷锋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把雪儿从怀里捞出来,道:“没事,不要怕,你回自己殿里去,这几天都不要出来。”

她又转过头冲崔氏女道:“琅嬛,你也回去,你们都不要参与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音晚将两人撵走,把紫引叫到跟前,吩咐:“备辇,我要去宣室殿,我要立即去见皇帝陛下。”

紫引踯躅着,悄悄朝身后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立即往殿外跑。

音晚厉声喝道:“站住!”

小宫女骤然停步,转过头来讪讪看她。

音晚从榻上起身,扫了一圈殿中众人,凉凉道:“今天谁要是敢去宣室殿报信,抓起来立即打死。”

她冷眸看向紫引:“本宫说备辇,你听不懂吗?”

紫引咬了咬唇,碎步退下去备辇。

音晚没有正儿八经梳妆,只在耳边用两支嵌珍珠的玉篦别住鬓边碎发,向后梳拢,使头发披散在身后,绸裙外系了一件紫貂大氅,便就这样去了宣室殿。

望春站在殿门口,见着她惊讶万分,下意识来拦她,音晚停住步子,道:“本宫要见陛下。”

望春愣了愣,忙说:“容奴才去通报。”

音晚一把推开他:“不必了,本宫思念陛下心切,现在就要见。”

望春还想再拦,可音晚疾步如风,又怀着身孕,望春实在无处落手,只有昂着头吆喝:“陛下,娘娘来了,她说思念您,现在就要见您……”

音晚闯入殿中时伯暄正跪在大殿中央,萧煜高居御座,脸上还残存着来不及遮掩的愤怒。他见音晚进来,着实慌了一下,霍得起身,结结巴巴道:“晚晚,你……你怎么来了?”

音晚脸色凛寒,瞥了一眼萧煜,看向跪着的伯暄。

伯暄却好像更害怕她,触到她目光的一瞬身体瑟缩了一下,颤颤地跪着往后挪。

萧煜飞快冷静下来,握住音晚的手,低声道:“我们谈,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解决。”言辞神情之间,倒好像怕音晚要把伯暄生吞了一样。

音晚倏然冲他笑了:“好啊。”

萧煜脸上浮着不安,手上若擎千斤重,艰难地朝伯暄摆了摆,伯暄如蒙大赦,飞快站起来跑了出去。

萧煜吩咐望春把殿门关紧了,不许旁人来打扰。

殿中重归于寂,两人缄默相对许久,音晚赶在萧煜开口之前说:“我在来时已经想过了,事情其实也好办。”

萧煜让她坐龙椅,自己站着,颓然道:“好,你说。”

音晚紧凝着他的双目:“那个立储大典不要推迟了,直接取消……”她见萧煜霍得抬头看她,冲他灿烂一笑,轻柔道:“立我们自己的孩子为储,好不好?”

萧煜的目光流连于她的腹部,温声说:“还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

音晚眸光清澈且单纯:“没关系啊,如果是女孩,我们可以再生,直到生出男孩儿为止。”她前倾了身子,仰头看向萧煜,柔情款款:“我总能给陛下生出一个太子的,对不对?”

第64章 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萧煜低眸凝着音晚看了许久, 才缓缓说:“好。”

音晚寸步不让,非要逼出个准确话:“好什么?”

萧煜道:“我不立伯暄为太子了,他当不起这个大任。”

听到这句话, 音晚脸上那虚浮的轻柔笑意才敛去, 她不笑了, 面色反倒比刚才有所缓和,瞧上去不那么冷鸷尖锐。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滑凉绸裙下依旧平坦,若不是日日泛酸恶心, 她都要怀疑这里面是不是真的住了个小生命。

他还这么小, 只能活在娘的肚子里, 若是稍稍不小心,他就会不见了。

音晚覆在肚子上的手缓缓合拢,狠下心道:“还有一件事。”

萧煜看着她的神情, 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目中微澜, 闪现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但很快敛去。

他又不是伯暄, 他是精明通透的,自然知道音晚是为什么而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让音晚说。

“康平郡王要立即出宫,你可以给他选一处好的府邸,也可以让他住回从前的淮王府,总之, 他要离我和孩子远远的。”

萧煜闭了闭眼,道:“好。”

他统统都答应了,音晚反倒不安怀疑起来, 仰头看着萧煜的脸,想从那张永远山云雾绕,幽邃莫测的面容上窥测出些许端倪。可是什么都没有,他面容平和,一片澹静,仿佛只是在跟音晚讨论寻常家事。

音晚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郁结至深,难以纾解。她兴师问罪而来,明明所有要求萧煜都答应了,且答应得如此痛快,她还是有种怅然若失、心痛至极的感觉。

原来她自以为静好安谧的岁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而脆弱,经不起丝毫风雨。

她沉默了许久,蓦地问:“事情出了之后,你为何想要瞒着我?如果我不知道,你预备怎么处置?”

萧煜斜倚在龙案上,道:“晚晚,我想要瞒着你,是因为太医说过,你胎像不稳,切忌怒忧,我是怕你知道后生气会动了胎气。”

他那么谙于心机谋算,又怎么会看不穿音晚心中的根刺?

萧煜耐下性子,慢慢向音晚解释:“整个未央宫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一个蠢笨的孩子和一个用心险恶的太监根本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大风浪。伯暄刚跟那个叫容九的太监有接触,我就得到消息了,之所以没有声张,没有中途阻止他,是因为我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他能做到哪一步。”

“仅此而已,伯暄刚把药投进安胎药里,我的暗卫就连人带药一起拿了。那碗被下了毒的安胎药压根不可能送到你面前,没有什么鬼门关前走一遭,你不要过分吓唬自己,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

他诉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音晚还是觉得悲怆难消,她恍然发觉,原来她一直最在乎的并不是萧煜会不会迫于形势取消立储大典,会不会在她的威逼下妥协将伯暄赶出宫。

她在乎的是她同孩子在萧煜心底的分量。

但她随即便感到了绝望,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伯暄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仍旧在萧煜心中占据极重要的一席之地,哪怕伯暄试图伤害他的骨肉,萧煜最先想到的也不是要严惩他,而是护着他。

这是音晚无法改变的,因为她还活着,活在萧煜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活着,就永远无法同已经死了的昭德太子相比。

音晚感慨颇深地看向萧煜,心中一阵凄清,这么个冷情冷心的人,大约只有让他失去,他才会知道珍惜吧。

她讥诮地浅笑,鬓边珠光缭乱,映出一张笑靥破碎的玉容。

萧煜看着她的样子,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晚晚,你可是还有哪里不满意?”

音晚笑说:“满意,我自然是满意的。皇帝陛下大义灭亲,为了我和孩子连最亲爱的侄儿都能狠下心处置,我若再不满意,岂不是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了吗?”

萧煜心中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他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所以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萧煜紧凝着她的脸,目中满是惶惑不安:“晚晚,你怎么了?哪……哪里不对吗?”

音晚捂着肚子起身,扔下一句“没有”就要走,萧煜握住她的手,什么都不说,就是不肯松。

两人僵了一会儿,音晚问:“你当时为何想要与我成亲?”

这话一问出来,音晚就觉得问得极愚蠢。还能为何?自然是想挑拨谢家内斗,他好坐收渔利的。

不过一年,竟恍如隔世,那么多事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再回过头去翻旧账,其实挺没有意思的,况且音晚的本意也并不是翻旧账。

萧煜脸色微黯,低垂着眉目,不说话。

音晚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要成亲就免不了要有自己的孩子,你如此疼爱伯暄,那个时候就没想过万一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彼此的关系该如此处理吗?亲兄弟之间尚且会因利益而疏远仇视,更何况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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