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引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好,奴婢陪您去。”

她哄着音晚穿上鞋,系好披风,提了一盏犀角灯,悄悄地出了殿门。

音晚不是很擅长识路,只知道远远落于西峰的卷棚歇山顶殿宇是她想去的地方。领着紫引左拐右拐,走了许多弯路才终于走到,路上还碰上巡夜的禁军,紫引亮出玉令才得以通行。

音晚没有挽髻,披散着头发,外面一袭墨蓝披风,没有任何能看出身份的配饰。黑夜沉沉,那些禁军没能认出她,紫引也不点明。

两人停在一座荒凉的寝殿前,陈旧的匾额上书着南薰殿三个字。

若是仔细看,这院子虽然年久破败,无人打理,但依稀能看出布置得很雅致精妙。

由竹篱、游廊割分成两个小院子,凿渠穿过,虽然里面水已经干涸,但可料想它全盛时的模样,草木蓊郁,清水润泽,必定是灵秀清雅的。

音晚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推门进去。

殿宇尘封已久,里面透着股霉味儿,蛛网悬结,纱帐翩飞,那些看上去很名贵的紫檀木台具静静摆放着,像在等着它们的主人回归。

可它们的主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音晚让紫引在外面等着,自己拂开纱帐,把歪倒的杌凳扶起来,坐下,拿出揣在怀里的画轴。

她环顾四周,穹柱刻镂通透,柱石边放着貔貅香鼎,摆设甚是奢华考究,一圈看下来,却是生出无边的落寞与凄惶。

她睡梦中好似看见了母亲,醒来就想过来看看。

只坐了一小会儿,外面就有了动静。

紫引刻意拔高声调:“参见太后。”

谢太后把宫人都留在了殿外,也是独自入内。

她听说这狐狸精发了病,南薰殿又离启祥殿不远,比萧煜先一步得知谢音晚来了这里,特意过来,想再刺激刺激她,最好能像苏惠妃那贱人一样,疯得认不出人才好。

音晚坐在杌凳上,抬头冷淡地掠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谢太后冷笑:“怎么?想娘了?你知道你娘最后疯成什么样子了吗?”

音晚冰寒地盯着她。

谢太后抬袖掩唇“咯咯”一笑:“她疯到连世宗皇帝都认不出来了,一见着他就让他滚,还拿刀去刺他,世宗皇帝让人把她绑起来,她挣脱得厉害,粗绳子把手腕都磨破了,满腕都是血。”

她走到音晚跟前,怜爱地垂视她:“你不用急,你迟早也会这样的,含章也迟早会让人把你绑起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音晚并无惧色,只仰头看着她,倾城绝美的容颜上铺开纯澈的笑,甚是无辜道:“你这满脸怨气的模样真丑,难怪世宗皇帝不喜欢你,要来喜欢我母亲。”

谢太后的脸色登时沉下来。

音晚恍若未觉,只遗憾地摇头:“唉,你的夫君宁可喜欢一个疯子,也不要理你,你真是可怜。还有你的儿子,他根本就不听你的话。就算你做到太后又如何?夫君、儿子都不属于你,真是可怜。”

谢太后满面阴枭,森森地盯着她,怒道:“还不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狐狸精!”

音晚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是狐狸精,那你又是什么东西?食人吸髓的老妖怪吗?”

谢太后扬起手掌要打她,她灵巧地一闪身,躲了过去。

音晚身形纤纤,裹在宽大的披风下,披风一角被风吹得扬起,像夜行的仙娥,衣袂翩翩,飘然出尘。

月光从殿门照进来,正落到她的脸上,照出精致脱俗的五官和细腻柔润的雪肤,皎皎风华,美得剔透。

她抱着卷轴,叹道:“你恼羞成怒了,你可真容易动怒,你该是活得多么不顺心才会脾气这么大。”

谢太后沉下气,讥嘲:“放心,再不顺心,也快顺心了,等你彻底变成个小疯子,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地底下跟你娘那个贱人团聚了。”

音晚上前一步,道:“你口口声声说别人贱人,你呢?你也不是世宗皇帝的正妻,不过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别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美眸光泽流转,挑衅:“哦,我差点忘了,你是妾啊。我可是你儿子的正妻,我娘也是我爹明媒正娶的正妻,我们再疯,可这世上总有一个男人愿意给我们正妻的名分,你呢?原来你才是个贱婢。”

“你!”

谢太后被戳中了半生的苦楚愤恨,再也压抑不住怒气,霍然上前揪她的衣领想揍她,却发觉她宝贝地抱着一幅画轴。

谢太后转了主意,要去抢那幅画轴,音晚死命握住不给她,腾出手把她推开。

她趔趄着后退,险些被委地冗长的裙摆绊倒,刚一站稳,立即又要扑上来。

萧煜刚好赶到,见殿内打成了一团,飞快奔进来,挡在两人中间,皱眉怒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音晚冰冷瞥了谢太后一眼,旋即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怯生生躲在萧煜身后,抱着画轴探出个头,冲谢太后道:“你不光要打人,还想抢人东西,你怎么这么坏啊?”

第56章 送朕的嫡子入突厥为质

谢太后叫她气得浑身颤抖, 面色凛寒如冰,可当着萧煜的面儿不能发作,只能让自己冷静。

她缓过气来, 冲萧煜道:“这样的女人怎能母仪天下?留着她岂不成了皇室笑柄?”

萧煜本正检查音晚身上是否有伤, 闻言, 唇角轻勾了勾:“哦,那依母后的意思该当如何?”

谢太后敛过织金袍袖,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扇形步摇钗,端庄万方地道:“送去骊山行宫吧, 未央宫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 送去那里, 好不好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萧煜笑意愈深,讽道:“再放一把火?”

谢太后不防萧煜竟这样说,定了定神, 缓缓笑开:“含章,你可别这样跟母后说话, 你忘了, 当年你也是很讨厌苏惠妃的。你讨厌她疯疯癫癫, 言行怪状,你且瞧着谢音晚,她马上也要变成那模样。”

萧煜敛却笑,低声问:“那又是谁造的孽?”

谢太后的脸色骤然大变。

萧煜不想理她,弯身抱起音晚要走,没走几步, 被谢太后叫住了。

她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平和:“你派人抓走了哀家宫里不少宫人,大理寺还拿了一些世家女眷,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放人?”

短短半日, 她启祥殿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那些世家是她苦心笼络多年才积攒下的,各个为她马首是瞻,若不能安抚住,这多年心血岂不就要付诸东流?

萧煜冷声道:“朕在启祥殿外遇刺,此事总得查个清楚,有无人指使,有无同谋,若不见个分明,皇帝尊严何在?”

言罢,他懒得多说,抱着音晚快步走出南薰殿。

两人将要上步辇,音晚挣脱开萧煜,撒腿就跑。

萧煜就跟搂草打兔子似的,一边平整衣衫,一边顺手把她逮回来,刚想跟她讲讲道理,夜深了,大家都得睡觉,她就算着实想闹腾,以后能不能改在白天闹。谁知她冷冷瞥了一眼萧煜,道:“我不跟你同乘一辇。”

萧煜实在拿她没办法,吩咐人再抬来一台步辇。

萧煜的步辇走在前面,他不时回头看一看音晚,见她抱着画轴倚在美人靠上打盹儿,等晃晃悠悠回了昭阳殿,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这毒一旦发作,好像便会让人格外嗜睡。

萧煜将音晚抱进寝殿,放到床上,她蓦地抓住他的手腕,双眸紧阖,呢喃:“爹爹,你又骗我,你又走了。”

萧煜哑然失笑,心道你这是才想起来啊。

他像哄婴儿入睡一般,轻轻拍打着音晚,甚至还哼了一曲绵柔小调,直到传来微弱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起身。

紫引侍立在紫文縠帐外,萧煜看了她一眼,道:“你做得很好,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顺着她,然后悄悄派人给朕递信,记住,千万不能再刺激她了。”

紫引恭敬应下。

萧煜换过寝衣,净面漱口,知道音晚不待见自己,怕惹她不快,只靠在她床边的绣榻上打了个盹,等天蒙蒙亮时,又过去看了她一眼,给她掖了掖被角,才出去更衣上朝。

朝会结束,他召见了穆罕尔王。

此人还是一副油滑模样,先是赞叹了一番长安繁华,又感叹世局多变,恍然如梦,最后还十分自然地跟萧煜叙了叙旧情。

上一篇:隔壁的小书生下一篇:误入眉眼

桑狸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