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今日一切早就在谢润的计划里。他想交出权柄,但不想交还给谢家,才对萧煜百般纵容忍让,想用迂回的方式把权柄交给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萧煜会这么狠,会去伤害兰亭。

或许,他的打算并没有对音晚说过,他是真心想将女儿送走,不希望她卷入其后的纷争。

微风吹过,四月柳绦翩翩,阑干影卧,鸿雁在云,正是春意荼蘼的时节。

陈桓见萧煜站在书房前久久沉默,低低唤了他一声。

萧煜恍然回神,喟然道:“我们早就翻脸了,纵然不再仇怨相对,也回不到从前。可兴许,本王这一辈子只得这么一个挚交。”

陈桓有些惋惜,有些难过,隐隐又有些后悔。当初被仇恨蒙心,他也曾与众人逼迫过萧煜去设计陷害谢兰亭。

若是稍有些耐心与信任,能听萧煜多说几句,兴许会有两全之法。

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世无后悔药。

就在陈桓纠结的顷刻间,萧煜已恢复如常,进了前殿。

乌梁海和慕骞齐齐来拜,护卫在他们身后,手里托着几个漆盘,是从绸布庄搜来的物件。

慕骞禀道:“殿下料想得不错。那个严西舟早早来了长安,却未住进谢府,只在绸布庄下榻。属下们拿着他的画像去问,左邻右舍都说见过这个人,绸布庄老板经不过严刑拷问,已都招了,严西舟就住在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厢房里,属下从厢房搜出些东西,都在这儿了。”

这就更印证了萧煜的猜测。严西舟身上并无官司,无需躲藏,但谢润不让他入府,必然是为了避开耳目,有隐秘事要交给他去做。

萧煜忖度着,漫步踱到漆盘前,看过那些物件,倏地,他目光一滞,自杂乱细物中捡出一条玉髓吊坠。

莹润剔透的白玉髓,琢成桃心状,系着银链子,在扣环处有断裂的痕迹。

慕骞是个大老粗,只命护卫搜捡,未曾细看,见萧煜把吊坠挑出来,不禁调侃:“这不是个郎君吗?怎得有这般娘们唧唧的东西?啊,这小子不老实,别是同哪家姑娘夫人有了首尾,才躲躲藏藏……”

他讪讪闭嘴,因为就算粗犷如他,也看出萧煜面色不善。

萧煜拿着那吊坠,手指慢慢收紧,任银锁链深嵌入指腹,勒得指腹发红。

殿中一片冷寂,众人噤言,惶惑地看着萧煜,竟无一人敢出声。

良久,萧煜把那吊坠攥进手里,敛袖坐下,问:“这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慕骞一时懵懂,看向乌梁海,乌梁海道:“我哪儿知道?我去搜前院了,后院不是你带人搜的吗?”

慕骞忖了片刻,大袖一挥,冲护卫问:“谁搜出来的?”

短暂的寂静,走出一个护卫,屈膝抱拳,道:“是属下。”

萧煜问:“从哪里找出来的?”

护卫回道:“是从厢房的卧榻上找出来的,这吊坠掉在茵褥褶皱里,险些漏过去。”

萧煜脸色森森,冷目盯着他,又问:“那你又是如何想起要去搜卧榻?”

护卫道:“因属下们刚在绸布庄老板的卧房榻席下发现了许多账簿,便想着把卧榻也搜一搜,这东西不像是藏在那里的,并不隐蔽,一掀茵褥,自己掉出来了。”

萧煜紧接着去盘问旁人,所说跟这护卫说得并无二致。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觉殿中气氛压抑,萧煜独坐于高位,薄唇紧抿,面色寒冽,说不出的阴鸷可怖。

慕骞实在猜不中这哑谜,想上前问清楚,被陈桓眼疾手快地拖了回来。

陈桓神色凝重地朝他轻摇了摇头。

这样耗了许久,萧煜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告退,萧煜冲望春道:“去把王妃叫过来。”他顿了顿,又说:“让她自己过来,不许青狄和花穗儿跟着。她一过来,你就带人拿了这两个丫头。”

望春一头雾水,惴惴愣在原地。

“拿了之后送去柴房,命孟姑严刑拷打,但是别要她们的命。”

这不是萧煜第一回 拷打音晚身边的侍女,从前那个谢玄送给她的绣娘便有过此遭遇。

可毕竟不一样,望春惊骇:“那可是王妃的贴身侍女,殿下,您是不是再想想……”

萧煜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俊秀面上煞气毕露,轮廓紧绷,似坚冰冷凝,随时会跳起来杀人一般。

望春一阵胆寒,颤巍巍应下。

**

音晚坐在妆台前,由青狄给她梳妆。

玉背角梳划过她的三千青丝,柔顺到底。

音晚换了一身素白五彩花鸟纹夹缬缎裙,乌黑的发披散在洁白的裙缎上,粉黛都洗干净,面颊莹白,显得更加玉质清新。

青狄见音晚郁郁寡欢,将寻出来的八宝赤金凤钗搁下,捡了根墨绿缎带给她将发束住,温声哄道:“姑娘,你今天也累了,睡一会儿吧。”

音晚点头,刚躺到拔步床上,望春就来了。

他在绣帷外回话:“殿下想见王妃,让您去前殿。”

音晚抓着被衾绸面,纤秀的手指越收越紧,直至抓出一道道褶皱,霍得坐起身,冷声道:“待我琯发梳妆。”

望春犹豫了少顷,低声道:“王妃还是快些去吧,勿要让殿下等急了。殿下不拘小节,又知道您玉体欠康,不会在这上面为难您的。”

音晚觉得今日望春很奇怪,好像有什么妖魔在后面追赶着他,透出一股难言的、微妙的仓惶胆怯之感。

音晚莫名有些不安。

她听人忠告,没耗费时间挽髻匀妆,只在缎裙外系上披风,就要走。

刚走到殿门口,望春弓身道:“王妃,殿下只让您一人去,青狄姑娘和花穗儿姑娘得留下。”

青狄自是不肯,她总觉得今日之事淮王看似高拿轻放,但如此大度根本不是他的作风,定然是有要折腾人的后招。

她不放心音晚,却见望春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道:“殿下的命令,王府中无人能违抗,姑娘若真为了王妃好,还是勿要忤逆。”

话说到这里,音晚有些明白过来了。萧煜定然是气不过今日的事,想跟她秋后算账了,又嫌青狄和花穗儿碍事,故而让她自己去。

也罢,是祸躲不过,自己去也好,省得连累旁人。

音晚安抚了两个丫头几句,独自去找萧煜。

她推开殿门,一眼便看见萧煜独自站在窗前,稀弱的天光透过窗棂落到他身上,投射出颀长的影子,竟显出几分凄然落寞。

听到响动,萧煜回过头,目光极淡极寡,看着音晚,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音晚坦然迎上他的注视。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萧煜面无表情道:“喝药。”

音晚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见光线暗昧的角落里,一只白釉瓷碗搁在红木雕漆云缡桌上,还冒着热气。

她站着未动。

萧煜道:“皇兄没给我解药,但给了我一张方子,我让御医和外面郎中都看过了,他们说方子没问题。”

音晚走过去,抬起瓷碗,仰头一饮而尽。汤药的苦涩在唇舌间漫开,她微皱眉。

萧煜一直等着她喝完了药,才说:“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严西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第二,你和我成亲前与他到哪一步了?第三,他回到长安后,你们有没有私下里见过?”

他瞳眸幽黑,一眨不眨凝睇着音晚,语气加重:“想清楚,想好了再说,我要听实话。”

第33章 晋江独家,禁止转载

音晚闹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直觉没发生什么好事。萧煜那暴躁乖张的性子,越是平静时,越是在酝酿着大风雨。

犹疑间, 他已从窗前走到了穹柱边, 身上还穿着刺绣赤鷩的华美章服, 玄衣赤襟,影子沉沉落到音晚身上。

音晚强按捺下心底的不安,道:“我也不知他从哪里来,从我记事起, 西舟就在我们家。至于到哪一步……没有哪一步, 若我与他真有些什么, 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早在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日就远走高飞了。”

萧煜紧盯着她,面色无澜, 只道:“你还没答完。”

音晚略有些迟疑。

她私下里见过,在小别山。当时她犯病被送进山洞, 严西舟和曲神医已候在那里了。

后来, 一直到她和陈桓走, 严西舟都躲在山洞里未露面。

萧煜应当是不知道的罢,可他又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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