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宁神色一滞,接过了那封信。
陆铎玉问:“京墨身边的人排查得如何了?”
他说的是上次海天城一案中,槐柯不知道从什么路子弄来仿造京墨笔迹的假圣旨一事。金子晚让他回京将此事提前告与谢归宁和京墨之后刚一天,盛溪云便召见了陆铎玉,细细地问了许多。
陆铎玉避重就轻,将这路途中发生的各种事情说得仔仔细细一点细节都不落,但是在顾照鸿和金子晚的关系上却只是一笔带过。
不知为何,盛溪云也没有追问,似乎早有什么主意。
但海天城发生的事,陆铎玉避无可避,只能把选秀女和假圣旨的事说了。但他走得早,不曾知道后来的槐柯和前太子等事,但单单只是假圣旨这一件事便足以让盛溪云震怒了!
但盛溪云一向心思深沉,他未曾与陆铎玉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之后的事,他也再没有权限过问了。
他是九万里的副督,不能总是与谢相过于亲密往来,因而上次一别后,再也没甚联系。
见陆铎玉这么问,谢归宁拆信的手一顿。
第98章
陆铎玉看着他。
谢归宁淡淡:“上次皇上召见了你之后, 便问了京墨。”
陆铎玉:“皇上怀疑京墨?”
“必然不会。”谢归宁道,“皇上知道,京墨做这些有什么好处?他也只是让京墨抓紧排查身边这些太监宫女罢了。”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陆铎玉双手环胸,靠在了门框边:“京家倒了, 京墨又受此大辱, 他曾经多么凌云壮志清高淡然的人, 却被如此磋磨,怎么扛下来的?”
谢归宁脸色倏地冷了下来:“这与陆副督有何干系?”
见他没了笑模样, 陆铎玉知道自己踩了雷区, 忙举起双手,哂笑:“谢相当我没问。”
谢归宁没再继续冷脸,转而又说起刚才的话题:“我将京墨身边的人一一抓紧排查过, 并未有任何形迹可疑之人。我见九万里也没什么动静,想来空青也是无功而返。”
陆铎玉颔首,他仍有些不明白:“那这笔迹是如何得到的?”
谢归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杯盖撇了两下杯沿:“若是普通人坐这个内侍总管的位置, 想伪造圣旨笔迹,必得在御前或内侍总管身边安插*人手,唯独京墨坐这个位置才不需要。”
陆铎玉不解。
谢归宁又解释道:“无论幕后操纵者是谁,只需要打听一下现在的内侍总管是谁, 知道是京墨以后,根本不需要安插*人手,只把京玉砚当年那些墨宝搜集一通,一字一字照着临摹就是了。”
原来如此!
陆铎玉这才恍然!
谢归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陆副督要学的还有很多。”
陆铎玉心里憋闷。
你是年少成名的谢家公子,我若是能比上你, 不如当年京城双璧的名头给了我好不好?
说完,谢归宁便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虽然陆铎玉很想知道督主给谢归宁的信里写了什么,但既然谢归宁没有给他看的意思,他也不想自找没趣,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谢归宁见他走了,拂袍起身,拿着那封信回了后院书房。
书房门口,他的管家,亦是陪他从小到大三十多年的忠仆和叔正在等着。
谢归宁踏进了书房,和叔把房内的烛火点燃。
拆了信,谢归宁越看眉头蹙得越紧。等全看完后,他的脸色已然铁青。
和叔看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问:“大人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谢归宁突然问道:“和叔,你已经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吧?”
和叔呵呵地笑了:“可不是吗,从大人刚出生,到现在成了万人之上的丞相,老奴已经伺候大人三十五年啦。”
“三十五年……”
谢归宁喃喃,倏地自嘲一笑:“这三十五年,让我过得糊涂。”
和叔一惊,急急道:“您这、您这说什么来着!”
谢归宁坐在书桌后面,眼睛看着摇曳的烛火:“我该斩草除根的时候却心软,不该狠绝的时候却心似冷铁。到如今后患已起,情再难回。”
“如何不糊涂?”
他伸手把金子晚写给他的那封信就着烛火烧了。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落索。”
***
一行人又走走停停了七八天,便到了风起巅的山腰处。
顾照鸿和金子晚跳下马,方才金子晚在马车里坐得属实有点乏力,就和顾照鸿同骑了他那匹照夜玉狮子白闪,从山底到山腰策马奔腾了一阵儿,不止身上有劲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顾照鸿还捏着他的下巴叮嘱:“今天骑马了,晚上要多吃一小碗饭。”
金子晚:“……”
现在他们翻身下马,入眼的便是风起巅很是气派的大门。
风起巅建门立派于风灵山之巅,风灵山虽说没有解梦山庄所在的镜景山那么高耸入云,但也足够巍峨峻险。他们现在位于整座山的三分之二处,这里不知怎么建的,有一座白玉制成的山门,在山门的正上方中间处,有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风起巅。
金子晚叹道:“笔锋遒劲,有浩然之风。”
顾照鸿一笑:“父亲写的。”
金子晚对顾照鸿父亲的印象一下子就拔高了许多,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必定心志坚定,恪守大义。
顾照鸿走到白玉门的门口,门口轮岗的四五个外门弟子见他来了都是面上一喜:“大师兄!”
“大师兄你回来啦!”
“大师兄你这次去的时间好长啊!”
顾少侠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四个弟子合力把厚重的山门打开,门后是仿佛通天一般的白玉石阶。
有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弟子哧溜一下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句:“我先去通报宗主和宗主夫人!”
顾照鸿都没来得及拦他,又被其他弟子围着叽叽喳喳地问此番出去都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顾照鸿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去寻金子晚。
金子晚看着他笑。
浅浅淡淡的笑,在他那张脸上,可不只是浅浅淡淡的杀伤力。
顾照鸿伸手给他。
金子晚将手覆了上去,周围那几个外门弟子顿时没了声音,大张着嘴,一脸震惊。
他们蹬地而起,御风而行,施展轻功眨眼间就从山腰越过了那些台阶,直接到了山顶。
随后的顾胤和冷清也是如此,冷清还将寒欢打横抱起,一同到了山上。
顾照鸿和金子晚上山的速度太快,落地的时候还没有人在。
金子晚回头去看那些台阶,这一眼看得他还有点晕,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感觉也没有很久,怎么看上去这台阶仿佛无穷无尽?”
顾照鸿解释道:“裴宗师在门口和长阶都设了阵法,其实并不是很高,但若是没有宗门中人带领着从特定的一角进来,那这阶梯便是死也爬不完。”
金子晚这才恍然,不由得想这裴昭裴宗师究竟是何等惊世绝才的人物!
还没等他想完,自己的脸便被顾照鸿的双手捧了起来。
顾照鸿眉眼温柔,眼底有着滔天爱意:“欢迎回家,晚晚。”
金子晚摸上了顾照鸿的手,心里熨贴得不行。
顾胤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是那种一听就知道不是正经咳嗽的咳嗽声。
顾照鸿和金子晚都松了手。
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匆匆忙忙地赶来,看见顾照鸿便是面上一喜:“照鸿,你终于回来了!”
顾照鸿转过身,神色也是一亮:“娘!”
金子晚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就想着自己脸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今天穿的红衣是不是有些太扎眼了,自己的容貌长得太过于有攻击性,和温良贤淑也差得太远,要不要一会儿主动笑一笑……可他又觉得自己只会假笑嘲笑讥笑,还是别笑了吧。
可是不笑是不是太凌厉了一点?
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金督主现在听着背后顾照鸿和殷紫衣说话的声音,连头都不敢回,脑袋里一片混乱,迷迷糊糊地把颊边和额际的碎发都掖到了耳后,把那张脸悉数都露了出来,因为路上顾胤说老一辈儿都喜欢这样,看着就立整儿,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