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铎玉理亏,赶忙将脸盆放下,伸手拿出一条新的云锦帕子打湿了递给金子晚擦脸,金子晚接过来,水温正好不冷不热。
顾照鸿在一边看着,很想不讲道理地把陆副督打发出去自己给心上人一点一点温柔至极地擦脸,但又顾虑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于是只能欲言又止,眼睁睁地看着金子晚慢条斯理地把脸擦了,也把口漱了。
他瞥见陆铎玉张了嘴似要说什么,连忙赶在他之前开口:“离这里不远有个小城,不大,但城里有一座正慈寺,寺院住持是我好友,正慈寺的素斋天下闻名,来都来了,不如去吃吃看?”
金子晚胃不好,导致对于口腹之欲也不怎么上心,闻言也无可无不可:“也好。”
陆铎玉嘟嘟囔囔:“京城里护国寺的素斋也是天下闻名,皇上三五日便往府里送,也不见督主多喜欢——”
皇上,三五日,往府里送。
顾照鸿扬了扬眉,笑的意味深长:“那我有机会可得去试试,想必金督主不会吝啬吧?”
金子晚:“……”
金督主磨牙:“陆铎玉你还有什么事?没事滚出去!”
这个嘴怎么像棉裤腰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副督悻悻然退出去,还没等把门关上,就听金子晚又叫他:“等会儿。”
他探了个头进来:“督主有什么吩咐?”
金子晚朝水盆扬了扬下巴:“把盆带走。”
陆铎玉憋屈地进来又把水盆端走了。
房门一关,房间里又只剩了金子晚和顾照鸿。
金子晚目光游离:“护国寺的素斋,我不喜欢。”
“素斋大抵都是一个味道的,”顾照鸿道,“你若是不喜欢护国寺的素斋,那正慈寺的也未必合你口味。”
金子晚眯了眯眼,侧脸看向顾少侠,伸手撑住脸:“不是我喜欢的人送的,我便都不喜欢。”
本来顾照鸿也只是逗他,他既说了不信盛溪云与金子晚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不信,但此时金子晚这么一句,简直要让他心都酥了,忍不住伸手勾了下他的鼻尖:“你也有哄人的时候。”
金子晚笑笑,张开双手,让那只小白猫跳到自己怀里来:“我只哄我愿意哄的人。”
顾照鸿看着他,目光缱绻温柔。
顾照鸿说的正慈寺在正和城内,正和城距离镜景山脚确实不远,他们赶路了一天便到了。
正和城同样隶属于繁鸳府管辖范围内,只是位于繁鸳府的边缘处,收无涯阁的势力影响更小,但同样被另一股江湖势力所制掣,那便是素斋名满天下的正慈寺。
正慈寺虽然偏居于这小小的正和城,但历任住持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虽然先前在江湖中的声望并不是很高,但如今在江湖中的话语权却不低,备受尊崇。
况且出家人慈悲为怀,平日里正慈寺的和尚都是积极踊跃地帮着正和城的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时不时的还布粥好施,很受正和城的百姓们喜爱和拥戴,俨然已经盖过了当地城官的威信。
这厢金督主的马车刚刚驶入正和城的正门,陆铎玉找了一家客栈,金子晚刚出车厢便被震住了。
在客栈门口,有一个穿着城官官袍的人便已经揣着双手等候了。
————————
彩蛋:
陆铎玉:督主的脸怎么这么红?
金子晚:被你气的
陆铎玉:真的吗,我不信。
第54章
那人穿着符合品级的藏青色官袍, 身量颀长,有着很年轻的端方俊秀面庞,见到金子晚从马车上下来,便行了个礼:“下官正和城城官阮兰河, 见过金督主。”
金子晚“嗯”了一声, 跳下马车, 红衣衣角在空中画了个飒然的弧度,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城主, 第一反应就是年轻, 太年轻。
大盛朝地域宽广,六十八府,每个府里又有五至六个城, 城以下又设县和村,每个府的知府至少都四十岁以上了,城官也至少要三十五岁才能熬到,而熬到了城官后, 究竟能否晋升还要看机遇。而眼前这位正和城的城主,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五岁。
金子晚瞥了一眼骑马的顾胤,心里暗自疑惑,顾胤这种看不出来年龄的奇人世上也难寻其二吧。
不过他叫阮兰河, 姓阮……
金子晚顿住脚步,扬眉问他:“你姓阮?”
“正是,姓阮,名兰河,单字灵。”阮兰河笑眯眯, 他笑起来嘴唇右侧有一个小梨涡,明显的很, 看起来实在很不像个城官,没什么官威,反而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阮兰河,阮灵。
金子晚想起来了,点了点头:“你是上届科举的探花。”
阮兰河:“不才,正是在下。”
金子晚眯起眼睛,又问:“你怎知我在这儿?”
阮兰河放下手,解释道:“探子在城外十里便看到了金督主的马车,立刻快马来报,我想着金督主的性子想必不会愿意住府衙,于是便提前来了城内最好的客栈等候。”
金子晚失笑:“你倒是老实。”
连探子都抖落了出来。
阮兰河哪怕没笑,一说话梨涡就出来了,让人很难不注意,金子晚也不例外,多看了几眼,心里想怪不得前岁科举殿试后三甲游街,京城内百姓都在乐滋滋地说今年这个探花郎长得喜庆。
长的喜庆的阮兰河让了让身:“金督主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了,还是快进来休息吧,下官已经把房间餐食都打点好了。”
说话间顾照鸿也翻身下马了,金子晚也对阮兰河道:“我此番来只是想去正慈寺尝尝素斋,吃完就走,不看你政绩也不体察你民情,不必惶恐。”
阮兰河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拱拱手:“那咱们有缘再会。”
说完当真转身就走。
金子晚:“……”
顾照鸿失笑:“这位阮城官倒是有趣。”
陆铎玉也疑惑:“他这到底是害怕督主来查还是不怕,万一督主骗他呢?”
金子晚踏进客栈,立刻有掌柜的满脸笑容地过来伺候,带着他们去客房,金子晚却道:“天色已晚,先吃饭吧。”
掌柜的应了一声:“阮大人早让我们备下了饭菜,您先坐,不时就能上菜。”
顾胤赞叹:“这探花郎还挺会为人处事。”
金子晚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尽力回忆了一下:“我对他没什么太多的印象,我对大多的朝官都没什么印象,听他名字耳熟是因为当时殿试他让盛……”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直呼帝王名讳,话在嘴边便打了个绕,“……皇上很是惊艳,当即并决定将他录入大理寺,但他谢绝了,自请外放做个地方官,待做好了再回京城任职。”
说完他问陆铎玉:“我没记错吧?是他吧?”
陆铎玉点了点头:“是他,同届的状元和榜眼都留了京,一个进了中书省,一个进了户部。”
顾照鸿赞赏:“看这个举动是个愿意为民做事的好官。”
从来只听过地方官费尽心思进京城做京官,天子脚下,找到个好机会便能飞黄腾达,一飞冲天,在地方,尤其是这种南方的地方官,得做出比京官强千百倍的政绩才能被上面看到,否则长年累月的,怕是整个人都被忘却了。所以阮兰河这种自请外放的,倒真是少。
顾胤举手提问:“但是做地方官,能捞的油水会比在京城更多一些吧?毕竟天高皇帝远,在京城毕竟那么多眼睛盯着。”
“不尽然。”
金子晚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顿了下,还是先推给了顾照鸿,后者注意到了,弯了弯眼,金子晚接着解释:“皇上为了杜绝这种隐患,特意下旨地方官三年一换,且尽量往远了换。这三年若是在东南,怕是下三年就要去西北。若是想捞油水,怕是关系网刚织好,人就没了。”
顾胤合掌:“这是良策,看来当今圣上倒真是个明君。”
金子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把茶杯举到了嘴边,掩盖住一丝冷笑,轻声道:“论帝王心术,好的坏的,哪个能比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