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咬牙切齿,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用力到短短的指甲都扎进了掌心的肉里,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是我小瞧了你!
金子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揣着双手,神色似笑非笑:“看来传信人传的信息有误啊,根据这如今众人均眼见为实的情形,看来这练邪功吸人血,竟做些不干不净腌臜龌龊之事的,怕是竹间楼呢。”
议论声渐起。
竹心阴恻恻地盯着金子晚,但金子晚怎么可能被他吓住,他轻笑:“话说回来,我此前一直未曾听过江湖中的高手有竹盟主这么一位,方才的比武论剑可真是精彩绝伦,没想到竹盟主的武功丝毫不逊顶尖高手,怎么竹盟主前些年一直不声不响呢?”
金子晚这几句话,每个字都往竹心的肺管子上戳。
其一,他先是说这件事务必和竹间楼有关,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尸僵都穿着竹间楼的衣服?不要说这是有人栽赃嫁祸,方才在武林盟里你用这个去往风起巅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栽赃嫁祸?
其二,比起顾照鸿年少成名天赋卓绝,你这么大岁数了,前四十年在江湖上都排不上名号,突然之间武功便突飞猛进,连霍骑都不是你对手,说没有猫腻,谁信?说到练邪功,比起顾照鸿来说,是不是这样的你更可疑?
铁证如山,是你刚才言之凿凿说的。
金子晚还嫌不够,又添了一把火:“方才在武林盟中,我便问竹盟主,若是如今,尸僵穿着的衣服是你竹间楼的,难道你认命吗?”
他抬着下颌,眼神如刀:“竹盟主可还记得是如何回应我的?”
不管竹心记不记得,旁人是都记得的。
他是怎么回应的?
——我自然认!
——此事铁证如山,岂容不认之理?!
有人张着嘴,只觉得这反转来反转去的情景太过于离奇,张嘴似乎就要问什么,却被身旁交好的人赶紧拉住。
那人低声道:“少说话!”
前者疑惑不解,后者显然是心思更玲珑些,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风雨欲来,恨铁不成钢地劝道:“此事哪里有那么简单!今日风起巅与竹间楼,顾照鸿与竹心,必有一个你死我活!”
他那个朋友还是不懂,指了指城外的尸僵:“可是尚有这么多尸僵——”
那人又道:“你看凌盟主和如净大师着急了么?”
前者一愣,朝那两人看去,果真毫无慌张之色:“这——”
“还有,”那人显然又想到了别的地方,更是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城墙,是官府管辖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可见到知府来了?”
前者又被问住了。
对啊,知府呢?!
尸僵都要破城了,知府呢?!
虽然说这云阳城内因有武林盟占据,知府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但这么大的事,知府怎么可能连身都不现!
那个有几分脑子的人道:“若说这里面没有那位金督主的手笔,我是不信的。”
“可……”先说话的人看了看还被一圈人用刀剑围着的金子晚和顾照鸿,迟疑,“可他们如今——”
“蠢材!”那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巴掌糊上了他的脑袋,“凭顾照鸿和金子晚的武功,这么几个人怎么可能困住他们!你就等着看吧,此事绝对还有蹊跷!”
“……”
这样的对话不止出现了一次,许多人都在议论。
金子晚这一番话把竹心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他细细想来方才顾照鸿和金子晚的一言一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一步一步地让他把自己的坟都挖好了!
全无余地!!
所有人都看着竹心,似乎都在等他一个回答。
而竹心,他能说什么?
他能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吗?他能说这些穿着竹间楼衣服的尸僵不能证明什么吗?
他不能!
甚至,如果他不曾在众人面前显露过真实的武功,他尚有辩驳之地,可就像金子晚说的,他展示出了前四十年都未曾显示过的高深武功,在外人看来,便是短短的时间他便突飞猛进,再结合穿了竹间楼衣服的尸僵,任谁心里都会浮现出一个念头——哪儿有这种好事?必定是走了邪路!
竹心眼底通红,他死死地瞪着顾照鸿。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什么为了不让心上人受委屈才辞去武林盟主,都是狗屁!他就是故意让出这么一个比武论剑的擂台,他猜到自己一定会去争!
满盘皆输!
*
作者有话要说:
爽了!
下一章接着爽!
第194章
顾照鸿自从上了城墙后, 便没怎么说话,哪怕是一朝风起云涌天翻地覆,他的神色也仍是淡淡的,喜怒都不形于色。
就是他这样, 才令竹心恨他入骨。
不过也有人奇怪:“可方才凌盟主和如净大师不是出来查探了么……”
旁边有人回想了一会儿,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低声道:“方才你可曾听到凌盟主和如净大师亲口承认这些尸僵穿着的正是风起巅的衣服了?”
被他一说,众人细细回想, 这才恍然大悟。
方才凌裘风和如净大师从外面回到武林盟, 只是神色凝重,叹了口气,说了两句糊涂, 竟真的未曾指名道姓的说什么!甚至于……这糊涂二字,究竟说的是谁?
就在他们想到的下一刻,如净大师行了个阿弥陀佛的礼:“竹楼主,你未免太过糊涂了。”
已至绝境, 竹心倏地一笑:“原来凌盟主和如净大师,也在陪临风公子共同演这一场大戏。”
如净大师眼睛不大,甚至有点小,远远看去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睁着还是闭着, 却给他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他道:“这场大戏,竹间楼二三十年前就开始演了罢?”
演了二三十年的中庸之才,演了二三十年的韬光养晦。
“如净大师这便说错了。”
顾照鸿突然出声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顾照鸿伸手用两指轻轻拨弄开了横在面前闪着银光的刀剑,淡淡道:“这场戏, 竹间楼远从八十年前就开始演了。”
八十年前?!
那岂不就是……与血月窟的那一战?!
所有人都不期想到了那个诡异的梦……原来竟是真的么?!
金子晚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故作大方:“虽然竹盟主并没有给风起巅辩解的机会, 但我愿意给竹盟主一个机会。”
他脚一蹬地,飞身掠下城墙,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只手掰断了一只尸僵的脖子,拎着那只尸僵的尸体又飞身而上。
所有人:“……”
这位风起巅的金督主,方才是……徒手,掰断了,尸僵,的脖子吗?!
一旁的听秋雨也是很惊讶,但随即他发现了不对之处,金子晚掰断了那尸僵的脖子,但尸僵却没有紫黑色的血迹喷涌而出。于是他仔细地盯着尸僵脖子的断裂处,眼睛都要瞪酸了,终于发现了一小块黑色的……线?
可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注意到了这种细节。
金子晚手一松,那没了头的尸僵扑通一下摔在了众人脚下,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帕子,嫌恶地擦了擦手,慢声道:“诸位谁若是愿意,大可过来搜一下这尸僵的身。”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一个出乎金子晚意料的人站了出来——张星远。
张星远现在心情十分复杂,他并不知道该去相信谁,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金子晚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星远忍着恶心,在那尸僵身上翻找,找了一会儿,等摸到尸僵的前襟的时候,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伸手进去一掏,掏出了一块帕子。
那条帕子沾了一些血迹,张星远把帕子展开,神情僵硬。
站在张星远旁边的人眼尖,看到了那帕子上的绣样,心里一惊。
——这分明是竹心的帕子!上面绣了竹心标志性的纹样!
原来那个为练邪功不惜将人做成尸僵怪物的魔头从不是任砚生,而是竹河!
而他的孙子,竹心,也在重复走他的路!
若是如此看来,任砚生和血月窟覆灭的三千弟子……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