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边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揽着,每一句却都无意地划在了楚凌辞心上,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撩开了衣袍在翩绯然面前跪了下来!
翩绯然惊呆了。
她的眼泪本来欲掉不掉的,这下子硬生生被楚凌辞吓得逼回了眼眶。
楚凌辞垂头:“是澜瑛谷对不住翩姑娘,我作为澜瑛谷大弟子,定会尽全力弥补,无论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楚凌辞这条命——”
翩绯然吓得用手撑着地往后蹿了蹿:“洛芊瑜那女人是疯的,关你什么事?”
楚凌辞反问她:“对顾少侠动手的人是霍骑,又关你什么事?”
翩绯然:“……”
那点惆怅全被楚凌辞气没了。
嘴皮子还他娘的挺利索。
翩绯然没好气:“你觉得我缺什么?你能给我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
她倒是有个得不到的好男人,但这个事楚凌辞又能有什么办法。
楚凌辞也面露迟疑。
顾照鸿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了,也算是给翩绯然解了围:“楚少侠。”
楚凌辞看过去。
顾照鸿道:“我在里面未曾见过你小师妹,但按照阵法的规则来看,她应当是也附在了任砚生或——”他看了一眼金子晚,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其他人的身上。”
金子晚听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卡顿,自然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隐瞒的含义,微微勾了勾唇。
楚凌辞一怔:“……那若是破了阵……”
顾照鸿微微一笑:“若是在阵破前,她仍未曾参破阵法,那自然就会被永远困在阵法之中。”
霍骑听着皱了眉:“可若是阵破了,自然阵法就不复存在了,她被困在哪里?”
顾照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一眼冷如寒冰,让霍骑心口一阵钝痛。
金子晚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去当这个好人,自然也没有说话,场面一瞬间冷了下来。
不过他是相当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了顾照鸿的言外之意。
被困在阵法之中,不见得是肉身的束缚。
哪怕这整个血月阵都因为被他破了而坍塌,洛芊瑜的心和神也会永远困在虚无的阵法中。她的身体回到了真实,她的神思却永远留在了八十年前的那些腥风血雨之中。
金子晚想,他希望洛芊瑜是去了任砚生的身上,她这辈子做的所有事,都不曾觉得有一丝悔意,那不如就让她留在阵法中,留在任砚生的记忆里,千次万次地后悔着。
顾照鸿又问了楚凌辞:“楚少侠,洛芊瑜的事,出去以后你打算如何处理。”
楚凌辞还跪着,闻言咬了咬唇,道:“我会将前因后果都告于师父知晓,亦会告知凌盟主,还翩姑娘一个公道。”
“不必了!”
翩绯然忙道:“你就把你们谷里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弄明白了就行,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开什么玩笑,这事若是原原本本地告于凌盟主知,不止全武林都知道了洛芊瑜的所作所为,霍骑做的事也盖不住了!
她还是……很想护着霍骑的。
只是不知道顾照鸿是如何想的,毕竟霍骑一开始要动手的对象不是她,是顾照鸿。
翩绯然偷偷去看顾照鸿的脸色,不知为何,自从这次血月阵一遭,她突然有点怕顾照鸿,好像顾照鸿有些她以往不知道的样子慢慢浮现了出来。
顾照鸿自然知道她在看自己,是在看自己的意思。若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洛芊瑜就不说了,就连霍骑,他原本也是不会护着的。他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放过欲对自己不利的人,不管霍骑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苦衷。
可他看到了翩绯然右脸那小块月牙模样的疤。
金子晚轻轻用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掌心,见顾照鸿看过来,他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顾照鸿便也道:“翩姑娘说得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少侠还是不必去同凌盟主说了。”
霍骑转头看着顾照鸿,那双眼睛微微亮了。
金子晚上前半步,挡在了顾照鸿,对霍骑似笑非笑:“看在翩姑娘的份上,此事便就此揭过。只是霍少侠,若是以后你仍替盛溪林做事,再犯到我手里,那谁的面子,都不管用,你懂了么?”
霍骑把视线移到金子晚那张色如春花的脸上,扯了扯唇角:“自然,金督主。”
金子晚不管他僵硬的语气,只握紧了和顾照鸿拉着的手,轻声道:“走罢?”
顾照鸿看着那块黯淡了许多的血月,沉声道:“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开始了!阵法外的血雨腥风!
第167章
血月阵中是寒风狂雪, 血月阵外却是酷暑难耐。
正值盛夏,太阳明晃晃的一照,是个人在外面站上个一盏茶也得汗流浃背毫无形象可言,哪怕是各位江湖大侠也一样, 因此这茶摊老板的生意可真是做的美滋滋, 俗话说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他这一遭五年都不止。
茶摊不止有茶有小凳, 还有遮挡烈日的棚顶, 自然是江湖中人争抢的上好休息地。他们为了见证破阵时刻,一点时间都不肯溜走,上茅房都要提着裤腰带一溜烟地跑去上, 再一溜烟地跑回来,甚至还有人用上了轻功,生怕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而茶摊最被人眼热的荫蔽有风处的那张桌子,牢牢地被三个人占据着。
陆铎玉扶着额头, 很是无语:“父王,你出京城也就算了,也不易个容,万一被人认出来可是天大的麻烦事——”
被陆副督称作父王的, 正是当今独一份的异姓王寒秦,当然了,也是任砚生的亲儿子,任寒秦。
任寒秦瞥了他一眼,那张脸上虽然带了些胡茬, 看上去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人之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能彰显他其实已经八十岁的事实:“你觉得有人能认出我来?”
陆铎玉一哽, 随后他的目光移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的裴昭身上,开始奋力地回想为什么这个白衣人看起来如此眼熟,他在第一次在武林盟中看到裴昭的时候就觉得他没来由的眼熟,甚至没忍住盯着看,但他就是没想起来,死活想不起来,感觉记忆已经要浮现了,但就差那刺激的灵光一闪。
任寒秦眼角瞥了和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裴昭,很快又收了回去,好像这样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哼了一声:“这话倒应该说你,还敢光明正大地出来晃悠,也不怕被人骂妖怪。”
裴昭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慢吞吞:“无妨,见过我的人,都死了。”
还在努力回想裴昭是谁的陆副督:“……?”
这不是标准魔教发言吗?
虽然我没见过魔教,但大街小巷的话本里都这么写。
对,没错,就是和那些盛传皇上和督主有一段凄美绝伦见者落泪闻者伤心的情爱史小话本同一个书局刊印的。
任寒秦明显也是一哽。
裴昭主动说:“我说过,江湖这边有我,你不必挂心。”
任寒秦没好气:“六十年过去了,有你又如何了?再过六十年,竹心的孙子都能当竹间楼的楼主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蹙了眉:“你方才说,二十年不见?”
裴昭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抿了抿唇。
任寒秦方才一直在朝裴昭的反方向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说话,现在却登时转了过来面对着他,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为什么说二十年不见?我六十年前就走了。”
裴昭不吭声,被自己徒弟盯着也不吭声。
陆副督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任寒秦身体前倾,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去京城看过我?”
裴昭小小地叹了口气:“我终归是放心不下你。”
陆副督:“……”
二十年?
六十年?
这都什么和什么,难不成不老不死的怪物除了他父王还有别人?
任寒秦听到他说这句话却完全没有被关心的愉悦,反而神色愠怒:“你既然放心不下我,就能狠下心六十年不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