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晚抬了羽睫看了洛芊瑜一眼,转瞬即逝, 他问:“我曾听说有一法子可以救身中剧毒的人,只要另一人的心头血连续入药二十一天便可解毒,可是真的?”
洛芊瑜猛地瞪大眼睛,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 只是还未等她再朝金子晚那边走上几步,便见一把剑横在了她面前。
——是吞鱼。
她看过去,顾照鸿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话说得彬彬有礼,但其中自有巍巍冷意:“洛姑娘还是在原地站好了, 不要随意乱动为好。”
洛芊瑜咬牙。
金子晚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凌哥绝对不可以知道这件事!
可她被顾照鸿的吞鱼拦着, 哪怕心里翻江倒海,也不敢再踏前一步让那削铁如泥的吞鱼划过她的脖颈一下。
于是她自然也拦不住楚凌辞。
楚凌辞一惊:“金督主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法子!”
金子晚微微一笑:“怎么,我不该听说这法子?”
“自然不该!”楚凌辞摇头,“这是我澜瑛谷内秘传的法子,因为太过阴毒而一直被封于禁书阁内,就连我也只是年少轻狂时偷偷进去看过一次罢了!”
“哦?”
金子晚惊讶:“若是心头血能救人,又何来阴毒一说?若是当真能救,相比霍少侠绝不会吝啬他的心头血的。”
霍骑闻声也似是有了希望,直起身急急问楚凌辞:“当真?!若是当真,你尽管挖了我的心去!不管是二十一滴还是八十一滴,只要能救然然,你尽管来!”
说完他还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楚凌辞却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怎能称得上阴毒?”
“世人皆有一个心,心的所有精华都在那心尖上的一滴心头血,只一滴,用了便是没了。”楚凌辞道,“这法子的阴毒之处就在于,若是为了解毒用二十一滴心头血,那其余的二十滴,必要旁人的心脏来补。”
金子晚问:“如何补?”
楚凌辞犹豫了一下,方才道:“人心入药,自己服下后便会再生出一滴心头血,如此往复,用二十人的命来换一人的命。”
此话一出,洛芊瑜闭上了双眼,身子摇晃了一下,扶住了墙。
完了。
全完了。
那头金子晚却是笑了出声:“原来如此,多谢楚少侠。”
楚凌辞叹气:“有何言谢?先不论是否阴毒,这法子只能用在还未身死的生人身上,翩姑娘……”他看了一眼没有生气的翩绯然,眼底有些怅然,“……即使是如此损阴德的事,也救不回来了。”
霍骑又跌坐了回去,双手十指叉进了头发里。
“怎么会呢,”金子晚声音轻柔,“你可是帮我弄明白了一件大事。”
楚凌辞云里雾里,但他还记得方才被金子晚突然岔开的话题:“……可这和解梦山庄又有什么关系?为何金督主会知道小瑜未曾告知于我的事?”
“因为这并不是我和洛姑娘第一次见面了,”金子晚朝她扬了扬眉,“对不对,洛姑娘?”
洛芊瑜不答,只是怨恨地瞪着他。
她知道大势已去,她的一切腐烂到发臭的筹谋都会在这个又冷又黑的穴洞里被揭开,于是也不再做无谓地抵抗辩解。
楚凌辞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金子晚。
金子晚问他:“你可知道你这位小师妹,前些年身上中的无药可解的剧毒,是如何解的?”
楚凌辞缓慢地摇了摇头:“我问过,可小瑜并没告诉……”
说着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结合起金子晚方才的问题,他有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想。
金子晚的回答也给了他最后一击:“你这位好师妹的命,可是用二十一个人的命换过来的。”
……
在进阵前,解微尘私下找过一次金子晚。
解微尘说他翻遍了解梦山庄所有带字的书和纸,都没有找到逢戈说的那本写着剜心换命的古籍。
他只是有些疑惑,可金子晚却在心里记上了一笔。
固然有可能是逢戈看完之后把它烧掉了或是毁掉了,可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本书从来就不是解梦山庄里的。
于是他方才借用翩绯然试探地问了楚凌辞一句,果不其然,楚凌辞说这法子是澜瑛谷不外传的秘方。
不外传的秘方,逢戈是怎么知道的?
那自然是有人特意给他的。
金子晚喉咙有些干涩,于是顾照鸿替他简单地用三言两语就把解梦山庄、解微尘、逢戈、洛芊瑜之间发生的事说完了。
万籁俱寂,只有楚凌辞越发厚重的呼吸声。
他转过身正对着洛芊瑜,一字一句:“小瑜,是真的吗?”
洛芊瑜看着他,想要尖叫着否认,但她知道,不可能了。
楚凌辞不会相信她了。
金子晚三言两语就已经把她逼到绝路了,此时此刻,她无法辩驳。
若是咬死承认金子晚和顾照鸿说得是假的,他们是没有确凿的物证,可方才金子晚说出的剜心换命之法就是证据。若是假的,他是怎么知道这连翩缱谷普通弟子都没有权限得知的秘法?
楚凌辞见洛芊瑜沉默不言,更是如遭雷击,忍不住往前一步,急急问:“你告诉我,你的毒究竟是怎么解的?!”
洛芊瑜说不出话来。
楚凌辞怒极,大吼出声:“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连骗我说你有什么机缘得到了解药都不肯吗?!哪怕你说你从路边捡了个果子它就是解药我都会信!”
十几年来,洛芊瑜从未见过楚凌辞如此震怒的样子。
她害怕了,她眼眶通红,连声唤:“凌哥……!”
“你别叫我!”
楚凌辞把佩剑拔了出来“铮——”地插*在了地上,他内力不低,此番怒极又带了十分的内力,连这个洞穴都颤了颤,带落了零星的石块。
洛芊瑜不死心,仍在唤他:“凌哥,我不想死,我想和你长长久久,我——”
“我自小被师父收养,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楚凌辞打断了他,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暴怒和难以置信,只余浓浓的失望:“师父带我进澜瑛谷的那一刻便对我说过,我辈医者药师,试毒验药,置生死于度外,是为悬壶济世,救苍生于危难,执火光于黑暗,只为苍生,不问私利。”
“我楚凌辞一生到此,时时刻刻奉这句为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私心。”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看着洛芊瑜的眼神满是死寂,“你竟能为了自己的命,去要旁人的命。”
洛芊瑜被他那个眼神逼到疯魔,厉声道:“楚凌辞!我中了毒,我中了无药可解的毒!你要我怎么做?嗯?你要我就这么去死不成?!”
比起她来,楚凌辞此刻却冷静得出奇,他轻声道:“那便是你的命。”
“我不认命!”
洛芊瑜怒喊,那张方才还带着泪光的脸上如今却满是狰狞怒意:“我为什么要认?我洛芊瑜前半辈子从不曾伤人,却阴差阳错中了剧毒命不久矣,谁来救我?凭什么我的命就是要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死去?凭什么?!”
“我杀了人?我什么时候杀了人?我怎么杀的人?”
“我双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洛芊瑜双眼赤红,“是他解微尘蠢,蠢到把我的虚情当成了真心,是他逢戈愚不可及又顾影自怜,自觉欠解微尘许多,被我一激便觉得因为自己才令解微尘即将永失所爱,去心甘情愿当我肮脏的一把刀!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
她一步一步上前,甚至连脖颈出都被吞鱼划出了一条血线而毫不在意,厉声道:“我运筹帷幄,忍着恶心在解微尘身边与他强颜欢笑伪装情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活下去能和你一起长长久久么?凌哥,你为何不懂我?”
楚凌辞被她这一通话说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你如今,当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