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束了短暂的追忆往昔,想着先找个雪洞呆一会儿, 可左转右转的也没瞅见一个。他走到了一处松树林中, 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开始揣摩起这个阵法。
他不是裴昭那样的阵法大师,也不像顾照鸿虽不是专攻, 但也从小跟着裴昭学过一些阵法知识,昨天看的那本阵法入门册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他根本没有费心去想这个血月阵该怎么破。
那是顾照鸿需要解决的事。
他在想的是,这个阵法设立的目的。
自从了解了血月窟的往事以后, 他一直在想,血月阵被布出来的意义是什么?若是想引人进来杀,那为何不杀?三日一到还要扔出去?
血月窟整个门派被杀光了,任砚生为何还要对站在他敌面的武林中人如此宽厚?
怎么都说不通, 那就说明整件事从一开始都错了。
金子晚靠坐在一颗粗壮的树下,微阖双目,心里有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在萌芽。
倏地,有一小块雪似乎是压断了单薄的树枝,扑棱一下带着树枝一起掉了下来, 掉在了金子晚的大氅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可之后接二连三的雪都“簌簌”地掉了下来,他方觉有异,从腰间摸出了他娘谢玉珑留给他的那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匕首梦焱,在手上挽了个花,屏气凝神。
他听到了。
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又慢又重,几乎像一座山在挪动。
金子晚听声辨位,他惊觉在这几天裴昭帮他疏通静脉以后,他的内力果真有了极大的提升!往日里这样远的距离,他是全然听不到的!
但现在他没什么心思去感激裴昭,只是接着等。
他没有跑,因为他知道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那是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所靠着这颗树震动的越发明显,几乎摇落了一树的雪,可金子晚依然没动,任凭那一树的积雪几乎要把他整个人覆盖成雪色。
脚步声在他身后顿住了。
金子晚能听到来者沉重浑浊的呼吸声就与他隔着一棵树,下一刻,那棵树兀地从半截断裂,一个白色的身影怒吼着朝金子晚一掌拍了下来!
金子晚虽然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但他的双脚早已经悄悄换成了踩地蓄力的姿势,在来者一掌劈下的时候,金子晚亦是左手一掌拍在地上,借力而起,在空中如鹞子一般翻转了身影,跃起来的身影比那高大的身影还要高出一截,他右手高举梦焱,执剑就朝着来者的天灵盖扎去!
下一刻,他却感到梦焱似乎是扎到了什么坚硬如铁的东西,“铮——”的响了一声,随后便弹开,金子晚紧紧地握住梦焱的剑柄,借力一跃,被反弹的力逼得倒退出四五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金子晚右手执剑,左手化掌为爪,弓起身子在地上倒退了四五丈才用手在雪地里稳住了,从方才到这里的雪地上有一条他左手一路造成的印记。
金子晚鼻翼翕动,呼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直起身来。
他隔着四五丈打量。
那是一个身长有寻常男子一人半高的怪物,浑身长满雪白长毛,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似乎是闭合不了,涎液滴滴答答滴落在雪地上,那一块就会被腐蚀,想来是有着剧毒。
——这便是解微尘和逢戈曾在血月阵遇到过的难缠的雪怪了。
金子晚方才是用了八分的功力的,寻常生物最薄弱的天灵盖若是被他注入三成功力一击,登时便粉碎了,可这怪物竟真像是由铁板铸就的,刀枪不入,恁他娘的硬!
解微尘武功不低,他和逢戈两个人合力才费劲吧啦地杀了一只,如今一人对着一个雪怪,金督主的一句操*他娘的已经在嘴边了。
既然打不过,那自然要跑。
金督主丝毫不犹豫,转身提气就用轻功跑了。
他记得顾照鸿和他转述过,解微尘说这个雪怪虽然看起来高大蠢笨,但其实身形灵活敏捷,更能口吐毒液,且毒液的喷射距离还挺远的。于是他在空中跑的时候还特意用“之”字形在跑,以免被毒液吐个正着。
他跑了一会儿,几乎耗费了大半的力气,这才把那头雪怪甩掉。
这也亏得是他身法轻功好,换了个别人独自面对这雪怪,打不过又跑不掉,估计只有乖乖被喷溅上毒液或者一掌打晕失去意识一直到被阵法扔出来的份。
金子晚着实累得不行,直喘粗气,被貂皮大氅围住的身体都开始冒汗。
他又寻了个背风的树靠着坐下,打坐调息,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两炷香之前的故事不要再重演。
他刚把呼吸调稳,力气还没怎么恢复,就又听到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不是那么沉重又拖沓,而且有点乱,应当是人,且是两个人。
金子晚闭着眼睛最后调了一次息,等来人靠近之时睁开眼睛,一把将梦焱掷出,惹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吓声。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睁开眼睛一看——翩绯然。
翩绯然的惊吓也只是一瞬间,看到他以后怒气冲冲地掐着腰:“你这人好生有病,乱扔匕首做什么!把我头发都削掉了好多!”
金子晚看到她,心里绷着的弦放松了一点,他之前就看出来翩绯然不过是个心性善良的娇纵小女孩罢了,于是抬起手来,被翩绯然急急忙忙躲开而擦着她过去的梦焱隔着老远回到了他的手中。
翩绯然身边自然还有个霍骑,他看到金子晚这一手,微微挑了挑眉,但也没说什么,懒洋洋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巧着呢。”
翩绯然还在生气:“你看看你把我头发削掉了多少!赔我!”
金子晚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白色的雪地上黑色的几根头发分外明显。
三根。
金子晚无语。
翩绯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梗着脖子:“三根怎么了嘛!我本来头发就不是很多,每一根都很珍贵的!”
金子晚懒得听她胡闹,转身就想走,霍骑却说:“这么大个阵,相遇就是缘。不如一起?”
金子晚顿住身形,半侧过身仰着下巴垂着眼看他,霍骑以为他下一句就要让自己有点自知之明滚远点,结果他却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好。
霍骑奇了怪了:“我就是客气一句,金督主还真愿意同我们一起啊?”
金子晚把梦焱擦了擦,收回腰间,把大氅正了正,揣着双手,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你不是想把我勾引到手么?我给你这个机会,三天,勾吧。”
霍骑:“……”
翩绯然:“……”
这好像是我当时搞出来的事哈?
翩绯然心虚得很,连忙岔开话题:“走走走,大男人不要那么多话!赶紧找个雪洞避避风!”
金子晚扬扬眉,也没再气他们,揣着手溜溜达达地,他们找雪洞,自己找顾照鸿。
他俩的运气显然比金督主好很多,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个挡风又宽敞的雪洞,于是霍骑朝金子晚伸出了手。
金子晚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霍骑一脸理所当然:“借你的短剑一用,砍点树枝当柴火。”
金子晚:“……你赤手空拳进阵?”
霍骑扬了扬手里还没有手指大的暗器飞镖:“我觉得我这个砍不来树枝,你觉得呢?”
金子晚:“……”
但习武之人的武器是断不可能交到别人手中的,尤其还是个并不知根知底的霍骑,于是金子晚只是说了一句他去砍些树枝罢了,让霍骑留下保护翩绯然。
梦焱虽然短,但是锋利得很,砍雪怪可能费点劲,但砍树枝那简直是在切豆腐。因此没过一会儿金子晚就抱了一大把树枝来。
他和顾照鸿是有备而来,身上还揣着火折子,他便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莹莹跳动的橙色火光照亮了这个雪洞,也带来了热烘烘的暖意。
翩绯然看着金子晚在灯火映衬下的侧脸,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又沦陷进了美色里,喃喃道:“你真不愧……是最美榜一啊……”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她觉得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柴火堆旁看,那也他娘的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