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吻醒普赛克(98)

作者:王白先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程翥真的懵了,头痛欲裂,无语倒是其次,更多的是一种委屈的恶心。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换个角度看起来会是这样的。我是个雕塑家啊?我雕塑我爱的人的形象融合成为艺术的杰作,难道不是对爱情最高的褒美吗?虽然有时候也会开‘别爱上雕塑’这种皮格马利翁式的玩笑,吃一点小醋啥的——就像之前小徐也吃过——但那难道不是情趣和玩笑吗?我也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我要自证自己不会爱上人以外的东西?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他不由得想起那件以容宛琴为原型的名为《挚爱》的作品背后的往事:她一看到它就显得尖酸刻薄、情绪失控,要他立刻把它拿走、扔掉。当时自己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只是生病的原因,虽然无比地委屈,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所以是因为这个,你当时要把它扔了。我满怀着感情、希望能挽回你才做出来的东西……你弃若敝履不说,还要我把它毁掉。你有想过我那时候的心情吗?它只是一件作品!它有什么错?!”

“你说是送给我的礼物,可我坚持不要之后,你明面上答应了我,却私下里反手把它捐给了学校。你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在乎我的感受?不,你只是想向我证明你是对的,我是无理取闹!”

“可你让我砸掉它、把它扔了!那是我那段时间以来,突破自我的最好的一件作品!你沉浸在你自己的自怨自艾的世界里,你真的在乎过我追求的是什么吗!?”

程翥只觉得浑身像被打断了、磨碎了一样疲惫,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他这几天各种事挂心,从做雕塑开始就断续地熬,一直没有怎么卸下精神;后来又轮番地遇到各种挫折,其实无论是必须主动退稿还是必须主动辞职,对他的打击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云淡风轻。

但我必须撑着,把自己的那部分都藏好,才能让小徐不至于担心,能给他一块安稳的地方……如果我垮下去了,那他又会怎么想、又怎么坚持呢?我是成年人,我是负有主要责任的一方,我必须承担起来。

可这些接连钻进耳朵里、又不得不辩驳的问题荒谬得厉害,却偏偏出在自己最亲密、最信赖的人身上,那一句句刺耳的质问,一声声尖锐的争执,更像是把他最后一根拽紧的安全绳也硬生生拽断了。他靠在墙上,觉得白炽灯光非常刺眼,用手半遮着脸孔,感觉自己快要溺水了一样,呼吸一声蹙着一声,渐渐跟不上来。

容宛琴却不相信他的话。如果‘只是一件作品’的话,为什么它不能被毁掉呢?为什么它总是能躲开伤害,反而受伤害的是我?

但这尊雕像又与她自己的不同……让她觉得非常的不舒服,可能是因为眉目太过真实,也可能是因为技巧太过圆熟,又或是那折射出的侧面太过鲜活;不像她的那座雕像,人们看见了是她又不是她,只是把每一双眼睛都变成了折射爱意的镜子;但这一座却不是,它真实、狼狈,犹豫,畏缩,又骄傲、倔强、充满嫉妒和欲望,满身伤痕却又挺直着脊梁;她坐在地上,这样仰头望过去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个尖锐的侧面,像一只危险的情绪的野兽,笔直又轻蔑地注视着她。不知不觉间,那张脸孔似乎变成了她自己的倒影,表情有些嘲弄地对她说:‘请你学会自己面对生活。’

她像是被烫着了那样尖叫一声,抗拒地挣扎着向后一躲,脚蹬到了雕像的基座。

铸铜作品整体还是相当重的,但它在刚刚的一通拉扯当中有些倾斜,而且由于只是初稿并没有决定展出地点和方式的缘故,为了减少运输难度,程翥并没有制作特别稳固的底座。这一下猛踹让它失去了重心,笔直地朝着前方砸落。

“小心!!”程翥下意识地凭本能扑过去,伸手试着挡住倾倒的铜像,但是铸铜的侧面兀出的部分是不规则的形状,在他伸手去挡住主体的同时,侧面也重重地敲到了他的头顶,发出了咚地一声闷响。

程翥晃了一下,连呼痛都没出,就这么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第70章 凌晨三点

虽然外头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在屋内盖着棉被、注意力都在乐乐身上的徐步迭是没听到什么大的动静的——只是一声闷响,甚至还没有他们刚才歇斯底里相互吼叫时的声音大;但随即是陡然陷入死寂,好像某个频道突然被掐断、某个插头被突然拔掉那样,安静得听见了耳鸣。

他忽地一下坐起来,一股诡怪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乐乐……你等我一下?给你把被子捂好……对,乖乖的。我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

灯也亮着,好像一场飓风刚结束,满地的狼藉,客厅虽然一直在程翥的加持下乱得厉害,可这时候乱得失去了生活的形状,在乱中透出一种可怕的寂静出来。其实走近了还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电器的运转声都被无限地放大,徐步迭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已经要鸣响警笛了,然后他看见程翥倒在地上,容宛琴蜷缩在他身边,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木掉了,脸上是一种奇妙的、涣散的表情,眼泪像开闸了的洪水似的,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她的身子却紧张地弓着,伸手拖住他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把他上身拉起,但却完全在做无用功,一米八几的男人失去意识后的重量绝对不是她这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可以抱得动的。

“——老程!”

徐步迭吓得呼吸都停了,他顾不得容宛琴,三两步冲上去想把程翥扶起来,手碰到他的头,发根是湿的,一摸摸了一手血。

“怎么回事?!”他几乎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声音,猛地向容宛琴吼;但女人突然瑟缩起来,呈现出和她刚刚爆发式的强烈攻击性全然不同的状态,反而像害怕他那样躲向远处,浑身被针刺到了那样轻微地难以抑制地抽搐着,恐惧地往后缩:“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徐步迭能够察觉到她处于一种极端焦虑又精神不稳定的状态,这时候逼问她也是火上浇油,而且问题最严重的部分根本不在这……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冷静……冷静!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他们刚刚在吵架,这时候责问谁该担责显然根本于事无补。

他飞快地拿来毛巾,捂住程翥的头;艹他大爷的……今天是大年初一,现在是凌晨三点!……医院离得其实很近,各种科室位置和急诊值班人员他都很熟,比起叫救护车,他骑车带程翥直接去会更快。可现在乐乐和容宛琴是这样的,他能把他们丢在家里吗?……但老程是头被砸到了,谁知道这个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耽搁?

他看向容宛琴:“你还好吗?没受伤对吧!你还能站起来吗?我要你帮忙!”

她几乎是猛地跳起来,好像身子的反射优于情绪的反应。

“按着他的头,”徐步迭松开手,他刚才摸了一下,没有在头皮上找到大的口子,可能只是划伤了,出血量也不多,但他仍然坚持要容宛琴替他拿毛巾堵着,这样能让她的手有地方放,有比较明确而简单的目标;然后他把程翥拉起上身,将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帮我一把,扶住他的背,往上侟,”他又对容宛琴说,然后将人整个挪到自己背上,再扣住双腿,使劲发力,一下子站起来。

“乐乐!”他一发劲站起来的时候大喊,“乐乐出来一下!帮我个忙!”

乐乐似乎早已察觉到动静,听到他喊,立刻从房门里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努力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乐乐,你爸爸生病了,出了点事,我和你妈妈现在要带他去医院,”徐步迭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你能不能一个人看一会家?”

乐乐紧紧地盯着他们,似乎被吓到了,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可又不敢过来;可容宛琴刚转向他,要说什么,他就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拼命摇头:“小徐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好怕,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十五分钟,”徐步迭不容置喙地盯着他说,“乐乐认钟表不是认得最好吗?你看,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三点……十四分……”

“对,三点三十的时候,我就来接乐乐,好不好?我说到做到。”徐步迭飞快地说,“乐乐只要看好十六分钟的家,好不好?把灯全打开,没事的,我马上就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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