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周密的计划已在悄然进行中,这时候任何万一还是能免就免,行事方便些总归是有利无害,这么想着君莫问便接过簪子随手插在了发髻上。
终于到了万寿节当天,整整一日廖真都有些心不在焉,百官宴开始时廖真总是不经意的扫一眼下首唯一的那个空位,至于各路官员到底都给他进献了什么宝贝他是半点都没听下去。
不知是因为醉意微上还是触景生情,廖真偶然想起那一年的今天,同样是万寿节,同样的百官朝奉,同一天的生辰,而今那人却早已不在了。
明明说好了永远也不要再想起他,该死的,这是怎么了?廖真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再无任何兴致。
“皇上!皇上?”
“嗯?”廖真扫了一眼玄风,却见他双手捧着一个木盒递到了眼前,“这是永平知府进献的寿礼,请皇上过目!”
廖真微微一愣,转眼向台下看去,哪里有君莫问的影子。下首那人看着眼熟,想了片刻才想起那人原是万善堂君莫问的手下,现在是永平府的护军首领,易守!
再一细看,那人面色狼狈,衣衫微乱,想来定是日夜兼程刚刚进的宫门,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赶来了。“永平知府何在?”
易守微喘了两下,拱手道,“回皇上,君知府他,他......路上遇到点儿事耽搁了,特命奴才快马加鞭先行赶来献上寿礼,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廖真听的出来他有所隐瞒,今日是万寿节任何不吉利的话都不能说出口,这是规矩,所以,即使那君莫问半路遭遇了不测他也是不敢在此时此地说出口的。
如此廖真便忍下的不安未曾追问,转眼看向那方盒子,不过是一红木匣子而已,虽是上品却非稀奇之物,慢慢去掉封蜡打开一看,廖真马上就愣住了。
那盒子里的东西任谁看了怕是都会觉得大失所望的,可偏偏皇上看的眼睛都直了,片刻后竟还亲自拿在手上观摩,眼神都快陷进去了。
下首众人心生好奇纷纷翘首顾盼,这一看才知道竟只是一块小小的玉珏,遥看虽是上等佳品,可这等东西宫里有的是,皇上身上随便摘下一块玉也不比它差,皇上又何必这般在意。
也只有廖真自己知道,那玉珏竟然跟他曾经的送与唐龙,后又被君莫问“窃”走的那块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只的花纹与那只截然相反。许是为了凑成一对,虽然不是同一块玉切割而成,却也尽量选了成色极为相近的玉料,若非那对玉珏常年不离身熟悉无比,连廖真也险些以为这玉就是埋于孤坟下的那枚了。
虽然君莫问再未带来只言片语,可心意却已全部表达明白了。他此举着实让廖真难受了好一阵子,说不上喜还是怒,说喜,他却偏偏要掺进廖真与先帝的孽情当中,说怒,他却又偏偏一击即中了廖真的内心,让他动容不已。那滋味当真是难受死了!
砰!
廖真正想着入神,忽听一阵刺耳的响声划过天际,紧接着便在夜幕中轰隆隆的炸开了,竟是有人在外放了烟花。
今晚有烟花的安排吗?廖真看向玄风,见他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随即便起身出了门,他一起身,下首那些早已坐不住的官员也都纷纷起了身,一时间众人皆堵在了门口,赞叹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
不过天上的景致比这里还热闹,五光十色,姹紫嫣红,绚丽无比。看方向,烟花应该是在宫外燃放的,不过此处位置不远不近观赏极佳,而且还做到了与民同乐,全城的老百姓都能一同目睹,当真是普天同庆了。
烟花这个东西,要说女人爱男人不爱也不尽然,不管男女老少,天上放着烟花没有人不抬头去看的。而且这东西还有一个神奇的功效,不但能让所有人停下脚步仰望星空,而且还会在那一刹那间忘记这世间所有情怨恩仇,势力纷争。
就像此时的廖真,在这漫天的绚烂中他似乎早已忘却了权位,忘却了江山,甚至连眼神里都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好似藏着浩瀚星辰,美的能让人沉溺其中。
他自视真心爱慕薛胤十数年,衣食住行无不亲力亲为的照顾,可那种爱慕与照顾却始终被森严的宫规所束缚着,他爱的谨慎,爱的小心,不敢有任何像今日这般出格的举动。
爱他却让他束缚拘谨的过活,从未想过他是否喜欢那些循规蹈矩的生活,我只在乎衣料是否华贵,却从未想过他是否真的喜欢穿在身上。我只在乎食材是否精致,却从未想过他是否只爱山间野味。我只在乎他是否身体抱恙,却从未想过他因何终日郁郁寡欢。我只在乎他是否按时安寝,却从未想过他因何夜不能寐。
我爱他却偏偏又对唐龙念念不忘,我爱他,而今却在他寿诞之日心心念着别人。烟花过后他扪心自问,我真的爱过他吗?那一刻廖真痛彻心扉,他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爱,很简单,让他快乐,那就是爱!我廖真,也许从未真心真意的爱过他!
“皇上,知府大人让小的代为传话,这场烟花也是送给皇上的贺礼,愿吾皇寿与天齐!”
廖真强忍住锥心刺骨般的痛,问道:“你家大人何在?”
易守回道:“烟花放完想来此时应该入宫了,不过大人交代过,身上狼狈,此时面圣实有不妥,这宴席就不参加了。”
“可是来时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易守点了点头却未明说。
“但说无妨!”
易守抱拳道:“回皇上,我们一行人马来时的路上突遇山洪石流,马匹受惊,我家大人受了伤因此耽误了些时日。本来应该就近找医馆疗伤的,又怕耽误行程误了吉日,只好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总算在今日入了皇城。”
廖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时留下一句,“宣他前来见驾!”
易守不敢违抗,只好点头称是。
君莫问入了万圣宫时宴席已过了大半,衣服尚未来得及更换,一身硝烟之气,略显潦草。
廖真似乎喝醉了般,对他的见礼丝毫不予理会,只盯着舞姬的妖娆身段漂都没漂他一眼。百官见此已有人在私下里拿他取笑,要知道君莫问的官可是花钱买的,和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他们自视清高自然对君莫问嗤之以鼻,如今有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君莫问哪里是好欺负的主,皇上既不理他才懒得在此站着,甩开袖子转身便走了。
他是外臣,品级也不高,自然排不上什么好座次,旮旯里的位置挨着墙,再排就直接出去了。
旁边坐的是齐州知府,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曾与前任永平知府私交甚好,听说好友因此人被抄了家,此时见他还能给半分好脸色。眼见着君莫问目中无人的架势走过来,一杯好酒全洒在了蒲团上,“哎呦,君知府莫怪,本官喝多了一时手滑。”
君莫问实在懒得搭理他,一脚踢开了沾满酒水的蒲团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一手撑着膝盖懒洋洋的熬时间。
桌子上的菜品不多,青素的很,此时都凉透了,他更懒得吃一口。酒倒还是不错,只是旁边还放了碟梅子不知是何用意。
齐州知府见他盯着那梅子看,忍不住又来挖苦他,“君知府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也不奇怪。”那知府趾高气昂的端着酒杯,解释道:“此为押梅酒,喝之前要先将腌过的梅子押在口中,酒香与梅酸在口中结合,回味甘甜无比,百饮不上头。”
“多谢提醒。”
“也难怪君知府见识短浅,此为皇供,寻常百姓自是无福消受。”那知府侧过身挑着眼皮看他,竟见他直接捏开了梅子将汁液滴在了酒里,随手一丢,一饮而下。动作粗陋至极,毫无雅致可言。张知府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君知府,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可不比你那万善堂,如此粗俗不堪实在有失体统!”
君莫问终于忍不住把视线转向了他,想来此人的官做的倒是久了,自己在位时他便是齐州知府,如今近十年过去了还是齐州知府,中规中矩也毫无建树,庸人一个!“粗俗?呵~”
“天子宴上百官应席地而坐,双膝平放,君掌柜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吗?你虽是商贾出身胸无点墨,但毕竟已入朝为官,这满身的世俗之气是否也该收敛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