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之前,就算是幻觉她也会追过去看一看的。现在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她受的伤太重了,跌跌撞撞勉强躲到这里,已经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哥哥在呼唤她呢?
她会不会又跟他错过了?
望着巷子外冰凉的夜色,少女忽然有些迷茫,她真的还能再见到哥哥吗……
“找到你了。”
比夜色更冷的声音响起,林桥梅下意识身体一抖,睁大了眼睛。
然而并不是她期盼的幻觉,街道尽头,那个让她畏惧的人影越来越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来人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疑问,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朝她看过来。细长的黑影装的式神簇拥在他身边,像死神的爪牙。
可是,她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
少女茫然地想着。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一点黑气在她眼瞳中燃起,像是灌满水的玻璃容器不堪重压裂开了第一条缝,她身体周围开始浮起薄雾一般的怨气,少女垂在身侧的衣角越发红了,好像要往下滴血。
“动手。”的场静司平静地命令式神。
漆黑的影子如射出的箭矢转瞬而至,少女的眸光如同被滴入了一滴红色的墨,眨眼间又浑浊了几分。
就在攻击抵达她身前的瞬间,一道金光划破夜色,攻来的黑影式神差点被光芒一分为二,它吃痛地一声嘶吼,影子般缩了回去。
“我说啊,深更半夜在这里欺负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有点太没品了啊,的场当家的?”
“……土御门元春。”的场静司挥挥手示意式神退下,望着街对面走来的身影眯了一下眼睛。
“看来,你已经跟某些人达成协议要保护这只妖怪了?”
“诶?我就不能是单纯的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花季少女被人欺凌,于是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吗?”
来人越走越近,冷调的路灯光照亮了他被雨水沾湿的衬衣衣领,以及英俊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
林桥梅彻底妖化的进程被意外打断,重新抓回了那点岌岌可危的清明。她慢慢扶着墙站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人。
“她还没杀过人,否则之前栉田神社那株已经生出灵性的银杏神木就不会收留她了。这一点你不会没看出来吧,的场静司?”
她看到那个金色头发的阴阳师直视着对面人开口道。
名为的场静司的除妖师扫过来一眼,她条件反射地往巷子里缩了缩。
“居然能够战胜堕落为妖时必然生出的杀意和怨气吗?的确很难得……但是,”除妖师收回视线,用冷静到几近冷酷的语调说,“她现在不杀人,你能够保证她以后不会犯罪吗?而且你别忘了,这是我来博多的任务。”
土御门“切”了一声抽出手,指尖扣紧一枚符咒,语气倒是半点不意外,“嘛,所以还是要打一架对吧?”
的场静司勾了勾唇角,“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土御门家的最高成就。”
“啧。”
土御门元春沉下眸,幽深的眼瞳被路灯的光投下一片阴翳,“我说啊,你这个人还真知道怎么说话能让人不爽啊。”
第273章 古卷(一)
凌晨四点整。
银色长发的小萝莉抱着奶猫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满脸不高兴。
不管是谁在这个点不能安稳地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睡觉,而要被迫出门走在凌晨四点的寒风里,都不会高兴的吧。
更不用说她刚刚还被告知了一件让她气成球的事。
“所以说,都是你们这群晴明后人的错!”泽田弥气鼓鼓的。
跟在她身后的身影恭敬地垂着头, “您教训得是。”
“你不要以为你认错认得这么快我就会欣慰了, 你们真的有在好好反省吗?”
“泽田大人, 我们的确已经在反省了。”
“为什么反省了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件事其实是以前的问题残留,大部分遗留问题我们已经处理了,这是实在不方便由我们出手的。”
所以你们就又甩锅给我了吗?!
泽田弥十分不开心。
晴明这群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在平安京的时候都是别人搞出事情来跑去找晴明处理, 晴明心情好就帮个忙,心情不好就扔给阴阳寮(喂!), 可懒可懒了, 为什么千年之后的他的子孙们开始热衷于自己搞事了?这哪里像是晴明的后人,这明明像道满的后人!
凌晨的长街静悄悄的, 被泽田弥顺手抱出来的奶猫乖巧地蜷缩在她怀里,像个毛茸茸的暖手炉传递着温和的热量。小夜左文字默不作声地跟在小萝莉身后, 他向来是泽田弥去哪儿就跟到哪儿,对于要去做什么没有任何意见。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吵醒别人, 其他人目前还在酒店沉浸在平和的梦乡里,距离鸡飞狗跳地发现家里的萝莉不见了还有几个小时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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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泽田弥现在位置隔了一条街的街区。
土御门元春和的场静司实打实地打了一场,虽说谈不上竭尽全力,但双方也的确没有留手,的场静司的式神都重伤退场了三个。
其实两人大可不必打得如此真实,但大概是土御门打到半途被激起了战意,而的场静司如之前所言对他这个“土御门最高成就”的确十分感兴趣,于是打着打着双方都真情实感了起来。
这场真情实感的战斗中断于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空荡荡的大街上突然响起段大悲咒,把墙角如鹌鹑般缩着的林桥梅都惊了一下。
拿大悲咒当手机铃声的奇男子土御门元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接个电话。”
的场静司:“请便。”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得宛如之前的激斗是假的。
旁边蓄势待攻的式神看懵了,纷纷扭过头拿看不出五官的黑漆漆盯着自家主人,以为他喝了假药。
其他人奇妙的注视下,土御门按下接听键,并且把手机开了个外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大概是刚刚激烈运动过的原因,还夹杂了点细微的喘息。
“元一吗?”林宪明在电话里说,“按照你说的,我已经杀掉那个原田正太郎了了。”
“嘛,辛苦了。”
带了莫名熟悉感的声音让蹲在巷子里的少女迟疑地抬头看过来,像只缩在洞口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土御门元春按断电话,“你的雇佣人死了哦。”
“这样啊,真遗憾。”的场静司说,语气完全听不出哪里遗憾了。
然后他收起了武器,果断转身。
“这就走了吗?”
“雇佣人死掉,我的任务已经作废了。只不过……”除妖师回过头,视线忽然在土御门元春的左边侧脸落了落,“居然会被破魔箭矢的力量伤到,该说您可叹还是可悲呢?”
土御门眸光淡淡,“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嘛,的确……看在那一位的份上,这一次就放过你了,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
的场静司转向巷子口的少女,一句话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带着式神离开。
土御门元春“啧”了一声,抹了把脸上的伤。破魔箭矢留下的痕迹迟迟没有愈合,他盯着指尖的血迹看了几秒,将手插回口袋里。
“呐,那边那位小姐姐。”
站在巷子口不知所措的少女抬头看来,见到金发少年重新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朝自己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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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拨人全都走远了,银发小萝莉慢吞吞从街角建筑的阴影里走出来。
凝视着土御门元春消失在路口的背影,她半晌不发一言。
“现在您相信我说的话了?”跟在她身后的人说。
泽田弥轻声“哼”了一声,“我讨厌做这样的事。”
“非常抱歉,勉强您了。”
“我要回去找晴明告状。”
身后的人苦笑,“不肖子孙给晴明大人添麻烦了。”
泽田弥鼓了鼓脸,转过身,“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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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打扰林宪明兄妹的感人重逢,土御门元春把林桥梅送到位置之后就出了房间,站在大门口望着屋外细雨绵绵的夜空发起呆来。
他身边伸过来一只拿着烟盒的手,“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