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白炎的缘故，磁悬浮云车出了点故障，不得已在平江城停了下来，以待修理。
包括晏师珩，姜明月在内，所有人都暂且留在了平江阁里，平江阁共有十层，最上面一层几乎是连着天的，站在其上可以看到怒海，也可以伸手触及天。
一轮明月高悬，倒影在了奔腾不息的江海里。
晏师珩站在栏杆边，负手看着天上的一轮冷月。
“将军似乎很喜欢望月？”姜明月坐在另一边，右手懒懒虚放在栏杆上，这一层只有她和晏师珩两人，其余人都在九层和九层往下。
她突然想起来，在她和这人相遇的时间里，这人大多数时间都喜欢看着天上的冷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一个世界里，她曾经问过容珩，容珩那时只道，看着天上明月的时候，便是思念她，等她回来的时候。
但是她向来只当这是容珩用来推脱回答的借口，问了两次后，便不再问了。
这次，趁着晏师珩和她关系尚且‘一般’的时候，或许能问出这人究竟为什么偏执于望月。
“意识混沌时，看着冷月清辉，大脑能恢复短暂的清明。”
晏师珩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姜明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了口。
“那你现在恢复清明了么。”
“嗯。”晏师珩转过了身，双眼再不如先前在磁悬浮云车里一般冰冷，而是再次恢复了温度，如以往每个世界那般，温和的看着姜明月。
“那么，你忠于你的君主，要把我作为你的俘虏，带回联邦吗？”姜明月问。
其实也不需要问，她心里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我没有君主，不忠于君主，不忠于子民，我只忠于你，公主，”晏师珩看着姜明月面含笑意，也弯了弯眼睛，伸了手，说道，“我作为你的俘虏，带你离开这里。”
第83章 百花烬 百花、鬼火
联邦的国运是个巨大的黑蟒, 已经有化龙之势，姜明月花了五年时间，解放帝国, 来到联邦后, 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没有过多犹豫, 她手起刀落，斩了巨蟒后，拿回了自己的神格。
然而就在巨蟒消失的一瞬，周围的人物和景致跟着尽数消失, 姜明月先是发现自己站在虚无之境, 在她面前, 前面九个月亮和光门都已经黯淡下来，而最后一个月亮有银白色转为血红色，旁边的光门则是化为了镜子, 四分五裂，摔下了黑暗中。
“砰。”
耀眼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永夜。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姜明月低头, 发现自己踩踏于滚动着岩浆的地面上, 好在她现在是魂体状态，并不会被这过于炎热的地面灼伤，在她周围，有数不尽的小鬼，被锁链勾住了脖颈，困于岩浆之中, 嘶吼着，挣扎着。
而在这万千小鬼们的高台中央，有一根巨大的铜制的盘龙柱, 直冲云霄，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姜明月往前走的时候，脚腕突然被一个小鬼抓住了，她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小鬼似曾相识。
“巫女，你怎么下来了。”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巫女，对巫女的悲痛无动于衷。
“我的后人，巫女一族最后的后人，真的死了，就在这无间里？”
“你自己亲手做的事情，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以前我并不怎么看得上你，如今看来，你确实有比我厉害的地方，你做事太过决绝狠厉，巫女一族最后的族人因为你，连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姜明月垂眸，右手多了一盏灯。
“你......”还处于绝望中的巫女在看到她手上的灯后，双眼泛着光，心里生出了一丝希冀，匍匐在姜明月脚边，恳切道，“长公主，我恳求您......”
“你知道我向来不会饶过背叛我的人，”姜明月说道，“这灯里有我经历过的几个小世界的剪影，就差一个灯芯，点灯，你体质属阴，最是适合点灯不过。”
巫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想后退，却已经被姜明月抓住了。
“你以为我会自己点灯，便宜了你么。”
姜明月笑了一声，把巫女扔进了灯里，举起了灯，四顾了一下自己周围，对上了一双满含恨意的双眼。
“你恨我？”
“你借用我的身份，和裴二公子快活了百年，居然恨我？”
“裴君齐因为你死了，”那双眼睛的主人说道，“千年前他为了你想跳下无间，虽然被我拦住，却疯疯癫癫，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让他和常人无异，融于现代社会，可是你却又醒了过来......”
“姜明月，你为什么总要和我作对？先是抢走我的身份，让民间百姓只知姜国的明月公主，却不知我华韶，后来又是抢走了我倾慕许久的裴二公子......你为什么要醒过来，你要是彻彻底底死了，和你的乡野兄长一起，被魔物啃啮成碎片才好！”
华韶，姜明月想了一会，千年前确实有这么一号人，不过性子太过文弱安静。
“姜月盈......姜月影，”姜明月大概已经了解了这华韶的心态，她道，“就算我不是姜国的公主，仅凭我斩杀魔物，救了千万生命，百姓也只会记得我，而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华韶公主。”
“再有，没有我，裴君齐也不会选择你，你看，在发现了真相后，他还是为了我，跳下了无间，你做了这么多，不过镜花水月。”
姜月盈简直气的要死，然而看着身边海浪一般涌过来的，散发着恶臭的小鬼们，心里又恐慌的厉害，她梗着脖子，知道这位长公主一向有仇报仇，便道：“你杀了我。”
她宁愿死，也不想再待在这种鬼地方，死了，或许还能见到裴君齐。
“......”
姜明月脚步不停，似是完全没听到华韶的话。
她走了许久，一直到接近那直冲云霄的盘龙柱的时候，才看清了被层层锁链困缚于柱子上的人，白发红衣，戴着恶鬼面具，脚边缠着许多小鬼。
小鬼们在姜明月靠近的时候一哄而散。
“偃师珩。”
姜明月不知道这人名姓具体为什么，只知道他名字里永远有一个珩字，仔细想来的话，她很久之前救过一个少年，少年无名无姓，请她赐名，她便说了一个珩字。
......
被锁着的人没有回应，倒是不远处同样被困住的人回道：“大祭司，你是来救我的？”
姜明月看过去，那说话的人是个熟人。
“他怎么了？”
陈岷咳了几声，说道：“大祭司，你可千万离他远些，这人自愿跳下无间，被万千小鬼撕咬，心性绝非常人可比，我估计他是在蓄精养锐，等着找个替死鬼，代替他，镇压魔物之主呢。”
姜明月觉得有些古怪，在几方世界里，陈岷对偃师珩的态度明显是尊敬的，怎么这里反而是截然相反？
她问道：“你见过这人的相貌吗。”
“没有，”陈岷摇头，“对了，大祭司，你来的路上有见过我主子么？”
姜明月：“......”
姜明月：“你说的，镇压魔物之主是什么意思？”
“就无间原本有十二狱主，和掌管无间法则的殿主，殿主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以为只要把魔物之主镇压在无间，就能让他成神，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成了魔物之主的大餐。”
“而这个人，原先跳下无间时，并不怎么受殿主喜欢，殿主安排我把他扔进了修罗狱，没想到他不但没死，反而借用这千年时间，以自身为法则，镇压了魔物之主。”
“你可千万别靠近他，他就是个疯子。”见姜明月要靠近盘龙柱上的人，陈岷连忙出声制止，“他似乎急于摆脱这种状态，好走出无间，去寻找一个人。”
“我上回不过想看清他的模样，却差点被他困于盘龙柱上，顶替了他。”
姜明月问道：“见谁？”
陈岷：“我这么些年也一直在猜测，他看上去绝不像个好人，不会无缘无故自愿镇压住魔物之主，唯一的可能是，他要寻找的人，是那姜国的长公主，听说那长公主平生最为厌恶魔物。”
“这么想来的话，一切逻辑也说得通。”
不管陈岷的自说自话，姜明月目光转向了一直垂着头没有意识的银发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偃师珩。”
她又喊了一声。
青年身子微动，半晌后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对上了他的，那双眼睛，从毫无光泽，再到溢满光彩，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