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个陈志翔最初完全不是这样的。这人生得英俊,追求她时也特别上心,为了讨她欢心,什么事都肯干——反正要多深情有多深情,完全是一副情种模样。
郁芬心里本来就有点喜欢他,加上许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动下来,便和他好上了。只是一确定关系,便发现这人脾气有些阴晴不定——高兴了什么事都肯为郁芬做,不高兴了常把郁芬骂得狗血淋头,且心眼儿小得像针鼻一样,总是怀疑郁芬和别的男的有什么,把郁芬气得不行。
一提分手呢,这人就赌咒发誓,做小伏低,郁芬被他弄得心软,几次想脱身都不了了之。只是再多的喜欢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年前那会儿他又无中生有地骂人,终于让郁芬下定了决心,说这回咱们一刀两断,你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我从此和你反正是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没想到对方大过年竟然握着小刀一路尾随她。
街头巷尾常有这种传言,男女之间因为感情问题,男的一言不合就冲女的捅刀子泼硫酸。陈志翔敢这样当街大闹,谁又能保证他没怀着那个心思呢。
郁芬一开始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以为自己能把事情解决好。如今当街被这样骂了一通,终于撑不住了。她活到二十几岁,一辈子的委屈加起来,还没和这个陈志翔在一块儿一个月受的委屈多。
郁青又生气又心疼。郁芬不想让妈妈和奶奶担心,所以他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要去找陈志翔当面谈一谈。如果自己去谈没有用,那么就找郁芬厂里的领导,把这个情况反应一下,让领导出面协调解决。
郁芬靠在郁青肩上,无力道:“我去谈都没用,你去谈又能有什么用?他工作上也没差错,我们去找领导,领导要么不管——那等于是白找;要么管——不过就是拿权力压他,让他在厂里不好过。到时候你猜他会不会更恨我?”
马凯给郁芬拿了包纸巾,抱着手臂靠在柜台上:“我看他那样,像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你要是来硬的呢,就找点儿人,上他家里去吓唬吓唬。你要是来软的呢,就赶紧傍个有势力的……”
郁芬本来靠在郁青肩上流眼泪,闻言立刻蹙眉道:“我不是那种人。”
“也不是说非让你真傍,你哪怕认个干爹什么的……反正找个他怕的,能镇得住他的……”
马凯那套想法完全就是道上的常规思路,可郁芬听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那我成什么了?”
“这不是解决眼前问题么……”
“其实有个办法。”一直没说话的润生慢慢道:“就是得花时间,而且只怕你要恶心好一阵子了……”
郁芬眨了眨和郁青相似的大眼睛,期盼道:“什么办法?”
“他要是再来,你就去哄他,安抚他。他不要你和别的男的说话,你就不说,乖乖听他的……但你得把自己弄得邋遢一点儿,越邋遢越好,越脏越好……他一在你面前出现,你就要想办法让他感到恶心,心烦……时间一长,他差不多就该转移注意力了。”
郁芬迟疑道:“这……能行么?”
“先试试。”润生安慰道:“不成还有别的办法……办法其实挺多的。你警惕归警惕,倒是也不用刻意回避他。只不过最好什么时候都能身边有其他人在场,能在人多的地方就更好了。他要是出现在你面前,你得想办法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发现不对劲,要让自己随时能跑掉……”
郁芬若有所思。
郁青简直不敢想润生轻描淡写地说的“挺多办法”是什么办法。和赵东铭那帮人接触久了,他有时候感觉润生做事其实是有几分不计后果的。而且润生给郁芬出的这个主意也让人觉得危险:“真的能行么?万一他下回一来就直接动手了怎么办?”
润生轻笑道:“枪不开时就是废铁一块,刀子不用也不过就是一张小铁片。没什么好怕的。你得想法子让他下不去手……我觉得他没那么容易下手。郁芬姐不是也说了么,平时在厂里,他看着人再正常不过了。这种人并不是真疯——只要不是真疯,就什么都好说。”他安慰地看着郁青:“人下定了决心想干什么的时候,没有那么张牙舞爪,一声不吭就直接做了。”
郁芬低头思索了许久,终于慢慢道:“我试试。”
郁青很深地叹了口气。润生冲他安抚地笑笑:“你姐肯定比咱们都了解他,没事儿的。”
马凯在一旁嘟囔道:“你们家人肯定有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都净招惹神经病?”
郁芬抬起头,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凯刚想说什么,润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姐,你别往心里去。他没文化,不会说话。”
马凯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
“这神经病不是我要招惹的。当初谁知道他这样啊?”郁芬严辞道:“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刚巧给我遇上了,只能算我运气不好。”她口气软下来:“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啊。”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在这儿说了半天话,耽误你生意了。”
“那倒没有。”马凯大咧咧道:“过年本来也没想做生意。谢谢你弟弟还有心送年礼给我。”
“年礼里有我一份。”润生淡淡道。
“哦,你?你肯定是等人家提了才想起来的。”马凯嫌弃道:“我还不知道你?”
润生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第61章
因为陈志翔的事,丁家这个年过得紧张兮兮的。郁青开始接送郁芬上下班,有时候郁芬下班也不回家,直接去176厂医院的值班室找周蕙。她比郁青想的要警觉很多。陈志翔认识她这么久,至今都不知道丁家住在哪儿。
郁芬蓬头垢面了大半个月,面对陈志翔,怎么招人烦怎么来。据说有一次打喷嚏还把鼻涕甩到了对方脸上。陈志翔面色不大好看,可也渐渐不再怀疑郁芬和别人有什么了——因为厂里那些原本殷勤的男人们如今见了郁芬,也有躲着走的意思了。
反正郁青开学报到之后,听说这位前男友如今见了郁芬,开始有了垂头丧气的模样。
郁芬来学校给郁青送日用,看起来也是乱七八糟的样子。郁青翘着心疼,可郁芬心情却很好,说陈志翔的妈妈前阵子见到自己,当场就表达了满满的嫌弃,而且厂里也有传言,说他家里要给他往上一级单位调动工作,要是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不在厂里了。
郁青听闻这人要调走,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转念想想仍然替姐姐委屈:郁芬这段时间在厂里,虽然把一个危机化解掉了,可厂里别人要怎么看郁芬呢?她以前那么漂亮爱美性格好,如今大概是把好名声都搞臭了。而名声这种东西,一旦坏掉,再想恢复如初,是很难的。
三月的午后阳光温暖,图书馆外头的地面已经变得泥泞——漫长的冬天快要过去了。郁青写完作业,望着窗户外头发呆。润生在他对面盖上的钢笔帽,轻轻道:“写完了么?”
郁青回过神,点了点头。
两个人离开图书馆,郁青还有些走神,是又想起了郁芬的事。上周末他回了一趟家,饭桌上奶奶一直埋怨自由恋爱靠不住,在张罗着给郁芬相亲了。
郁芬比郁青大六岁,等自己到了姐姐那个年纪,恐怕也逃不脱相亲的困扰。
“……怎么了?”润生温声道。
“没怎么。”郁青瞥见润生微笑的脸,那点小小的担忧立刻不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还有好些年呢。
润生还是那副耐心过头的样子:“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出个主意。”
“你的主意啊……”郁青有点小小的嗔怪:“都是馊主意。你看我姐上回过来,蓬头垢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儿逃荒过来的呢。”
润生轻笑:“你姐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倒心疼上了。面子和里子,哪个要紧,她分得可比你明白多了。”
“我不是真怪你。”郁青小声道:“我就是想……想……”他也说不清楚,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在无理取闹了。
润生眉毛轻轻一挑:“撒个娇?”
郁青脸红了:“我可没有。”眼见润生直直地盯着自己,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你别那么看我……怪怪的。万一让同学看见……该起疑心了。”这话一出口,心里忽然有几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