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拙在天空渐渐转为浅蓝时才闭上了眼睛,明天是周日,他不用上班,自然也不必强迫自己早起。
手机开的静音,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等再接到沈谒的电话时已经晚了,事情向恐怖的方向发展开来。
从裴子梏出车祸住院,陈见拙去看他为止,陈见拙眼中的裴子梏一贯是脆弱而哀伤的,需要保护与安抚,像是受伤后丧失攻击性的野兽。
可是他忘了,野兽会有痊愈和再度嗜血的一天。
陈见拙赶到医院的时候,沈谒紧绷着一脸,惶恐地站在病房的门口不敢再朝里面前进一步。
保镖从两个增加到了五个,脸上都挂着彩,神情严肃地围成一个圈,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而正中央的位置呢?
裴子梏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脸色白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鲜血,大概是已经有过冲突,脸上由着大大小小的擦伤,渗出的鲜血衬托他冷峻的面容更为残酷,从涣散没有焦距的目光不难看出,显然他依旧无法看见。
可是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紧紧地抵在被他挟持着的女人的脖子上!
那女人早已吓的面如土色,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地幅度在颤抖着。
沈谒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仗着他看不见,试图把脚步放轻而让他无从察觉,商量着恳求道:“哥,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你把妈放开好吗?”
从昨天陈见拙不再来探望他开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呆站在窗户变,时不时地饱含期待地试探着喊道:见拙?
可是不论他怎么等,怎么喊。
没有人来就是没有人来,他的每一声呼喊都无人应答。
他行为反常,平静的不像话,但总比之前那骇人的模样要好的多,沈谒也就没有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今天他妈这么久不来探望一次,得知他看不见之后来医院叫裴子梏让他接手公司帮忙。
沈谒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等到保镖看出他不对给沈谒打电话,沈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这样了。
谁知沈谒才刚刚靠近,裴子梏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架在裴母脖子上的那把刀狠狠地划过沈谒伸过去企图阻止他的手。
“嘶。”
胳膊位置的衣服被划破,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地流淌,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沈谒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伤口的位置,立马停下了再靠近他的动作。
原本吓的不敢吭声的裴母见了这个场景失声尖叫道:“你这个神经病!我是你妈,他是你弟弟,要死的话该死的人也是你……”
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重新架在了裴母的脖子上,让她后面的话消了音。
裴子梏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无尽的寒意,他冷冷道:“都滚开。”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说实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这么一份诡异的差事,一开始还能接受,这都要闹出人命了,他们哪里还敢继续阻拦。
犹豫的几秒里,裴子梏丧失了耐心,刀一点点逼近,裴母的脖子上先是露出一道淡淡的血痕,然后有鲜血渗出来,气氛可怕异常。
“哥!”
沈谒什么也管不了了,冲过去就想要夺过他手里的刀。
裴子梏的拿刀的手很稳,是双干净纤长的手,很漂亮,却也足够致命。
眼见他手里的刀再次刺向沈谒,站在远处的陈见拙吓的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裴子梏!”
裴子梏一愣,收回了刀,拽着裴母后退了几步,随即仓惶地向周围看了看,可入眼的之后一片黑暗。
明明是杀戮者,却露出了委屈表情,他不可置信地如往常失望的前每一次一样,试探着开口:“见、见拙?”
沈谒扑了个空,站下一旁又可悲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有救了。
比这血腥的场面陈见拙都见过,他不怀疑裴子梏会下不去手,此刻见裴子梏这个模样,悲哀感较之恐惧占了上风:“是我。”
“你……”裴子梏不知该看向哪里,他不知道陈见拙再哪里,眼神格外无措,嗓音也哑了下来,“你昨天、昨天没看我。”
所有人没有动,唯有陈见拙一个人大着胆子一步步地朝着他走去。
陈见拙怕出现刚才他面对沈谒时的举动,他放轻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稳定些:“可是我现在来了啊,我过来了,你放开她好不好?”
裴子梏却没有松手,锋利的刀在顷刻间割开了皮肤,裴母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叫,陈见拙朝着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再激怒他了。
裴子梏垂眸,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对陈见拙说的:“见拙不会来看我的,你不是见拙。”
陈见拙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在这一秒有所停顿,他现在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认定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且只能如此,没有退路。
“不要骗自己,你很清楚我就是陈见拙,你只是不愿意相信。”陈见拙平安地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伸出手来,“我把手给你,你摸一摸就知道了。”
裴子梏犹豫的这短暂时间里,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陈见拙的一颗心亦是跳到了嗓子眼。
然后他就看到裴子梏微微抬起了手,一点点地往前探去,最终在他一片黑暗的世界里抓住了陈见拙的手。
“见拙。”
几乎在同一刻,他手中的刀滑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声音,接着便松开了钳制住裴母的手,扑向了陈见拙的怀抱之中。
裴母捂住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厌恶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咒骂道:“哎哟,当初就该和你爸一起去死,遇到你们我这辈子真是倒了血霉。”
骂完又哭着去看沈谒:“小谒你手没事儿吧?快,赶紧去让医生看看!让你离这个疯子远点儿,你怎么就是不听?他会杀人的啊,就该报警……”
“报什么警啊,他是我哥,你儿子,你不也没事吗……”
沈谒的声音渐行渐远,是被裴母扶去包扎伤口了。
陈见拙听到这些话皱了皱眉。
一旁的保镖见状想要借此制服住裴子梏,陈见拙微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你们先出去。”
裴子梏的身形要比陈见拙挺拔健硕许多,此刻却俯身把脑袋埋在陈见拙的肩窝里,仿佛自己才是被人狠狠欺负的那一个。
几个保镖看了他们好一会儿,默默地出去了,还贴心地为他们关好了房门。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去见你,他们不让我出去……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又急忙否认着,想要弥补刚刚的话里的过错,“我没有去,没有再去找见拙,我有听话的、我有听话。”
“没有生气。”陈见拙微微笑着,给予他回应:“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他的挣扎与痛苦。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裴子梏的声音颤抖着,语调突然急切起来,显得有些躁郁,“很黑,我找不到见拙了,我看不到见拙了。”
陈见拙感觉自己肩膀的衣服被浸湿,原来那是他的眼泪。
他以前也哭过,也说过害怕,可他连一个怀抱都吝啬于给他,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陈见拙的回抱住裴子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在这样的抚慰中裴子梏渐渐平静下来,乖乖地由陈见拙抱着。
“不怕不怕,你像之前一样先睡一觉,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陈见拙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说:“我会陪着你。”
安静了几秒,裴子梏的声音很低,像是这是个不小心就会被打破的美好梦境:“你……会陪着我?”
陈见拙哪里来的自信在他展露出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一面时觉得自己可以安抚,使他冷静呢?明明在外人面前如此的怯弱而内敛,却冲更为危险的他发着小脾气,甚至最后以自己为要挟。
大概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早就认同了他的爱,因为被爱,所以肆无忌惮。
陈见拙语气坚定:“是,我会陪着你。”
怕他再出事故,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陈见拙陪伴在一旁哄着他睡着,在一遍一遍的见拙中答道:“在。”
等他睡着,想起沈谒的伤势,出去的时候发现沈谒的手臂绑着厚厚的纱布,伤已经处理好,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空无一人地走廊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