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随意摆着一些针线,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起来,可见屋主人走时有多匆忙。
云泠挥开屋内的蜘蛛网,在小竹床上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木盒,与四周的腐朽气息不同,这木盒仍然保存完好,盒身上是绘着暗红色的女娲图腾,一把精巧的银锁将木盒上下扣住。令云泠庆幸的是,银锁是开着的。
“缪双当时走得那么急,忘记锁了吗?”云泠想。
她小心的取下银锁,打开盒子。里面并没有云泠期待的解药,只孤零零的摆着一只银镯。
第27章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
这银镯子造型雅致, 外侧精细雕刻着连理枝纹样,若按大夏的习俗,它便是成婚时定情信物, 喻指夫妻二人从此恩爱,永不相负。在银镯内侧, 一行小字刻着:不负卿卿。
这镯子从纹饰到上面刻的字,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大夏人之手。这应该就是苗人老者口中, 那个欺骗了缪双的中原男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不负卿卿”四个字犹在眼前, 许下诺言的男人却害了缪双性命, 一走了之。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从来如此。
云泠内心悲叹缪双可怜的命运,将镯子放回木盒中。
“若你也能有来生, 一定莫要再被情爱蒙骗。”
她轻叹一口气, 合上木盒, 准备再去找找屋子内的其他地方。甫一转身, 背上的药篓不小心碰到了木盒。
只听一声响,木盒“哐”地摔在地上, 银镯也被甩飞到地上。
“抱歉抱歉。”云泠连忙蹲下身去捡起银镯, 紧接着捡木盒时,她却惊讶地发现, 经这一摔, 原本隐蔽在木盒中的夹层露了出来, 夹层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捧起木盒,将夹层彻底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布料,四四方方,边缘不太规整, 像是从衣服上被人撕扯下来的。这布上刺绣精美,云泠在昏暗中细细辨认,布上绣的图案不似普通的花鸟山水,与云泠在寨子中见过的苗文有些类似,又不尽相同。更像是某种罕见的文字。
“就是它了!”云泠想。
苗人无统一固定的文字,且喜欢通过刺绣记载信息。这些图案中,也许就记录了解除药蛊的方法!
云泠迅速将布块与银镯放回木盒,将木盒妥善放进药篓里,快步离开了木屋。
木屋处在这深谷中,贸然探查别的出口太过危险,只能是原路返回。她方才下来时攀的那根藤蔓仍在原处。
云泠抬头看了下天色,快要黑了,不能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抓住藤蔓道:“只能赌一把了。”
她将藤蔓缠在腰上,攀住峭壁上突出岩石,艰难地往上爬。
*
“泠儿——!”
“云泠姑娘——!”
“泠儿,你在哪里——”
云泠出来采药的时间早过了两个时辰不止,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没回来,俞白英怕她在山中出事,心中焦急不已。云严昭和云阳找到村长,托他安排村民帮忙寻人。
夜晚的山林极为危险,村长平日里便十分喜欢云泠这个可爱讨喜的姑娘,听闻此事后毫不推辞,组织起村里的男人们,带上火把和柴刀一同进山。
云泠好不容易咬牙爬了一半,隐约间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鼓足了力气回应道:“我在这里!”
云严昭听见回应,循着声音去寻到悬崖边,他喊道:“你在哪儿?”
“在下边呀,父亲!”
云严昭接着火把的光往下看,果然见到山石上挂着个云泠,没事人一样露牙冲他笑。
“我的娘诶,小祖宗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云严昭说话时心都在颤,现在这个挂在峭壁上的这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啊!
云泠半点不觉自己处境危险,冲着云严昭激动道:“父亲!我好像找到缪双的住处了!我发现了一个木盒子,里面——”
“别说了!有什么事都先上来再说!”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绳索抛到云泠身边,“把这个系身上,我拉你上来!”
云泠乖乖闭上嘴,系好绳子,将药篓紧紧抱在手里,在众人的努力下,她终于安全地到了地面。
“父亲,哥哥。”
云泠站定身体,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板着脸的两个人。一直以来,她都不曾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有多吓人,总能面不改色地在他们面前嬉皮笑脸。可此时,她也知道自己又让他们担心了。
云严昭和云阳冷着脸一言不发,村长怕二人生起气来动手打人,笑着打圆场:“二位将军,有话我们回去慢慢说,姑娘一身是伤要处理,先回家吧。”
“回吧。”
“诶,好。”云泠垂了头一瘸一拐地跟在后边走着。
云严昭看她一眼,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父亲的脊背仍像儿时记忆中一样宽厚可靠,云泠安心地趴在云严昭背上,借着火把的光,突然发现了云严昭后脑勺不知何时添了一根白发。
她一时心酸,这么久了自己竟未曾注意到,父亲逐渐地老了。
云严昭轻轻叹了口气,粗声对背上的女儿道:“你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一会儿你母亲见了,她肯定要心疼死。”
“女儿知错了。”
“错哪里了?”云严昭问她。
“不应该擅自行动,让父母和大哥担心。”
“还敢吗?”
“不敢了。”
云严昭叹气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按理说早就该将你嫁出去,这会儿我都当外公了。也就是我和你母亲惯着你,不愿意嫁就不嫁,才让你现在做事还跟个孩子一样莽撞。”
“哪有哥哥还没娶嫂嫂,妹妹就先嫁人的道理嘛。”云泠小声嘟囔道。
无辜被拉来挡枪,云阳也急了,生怕自己老爹当着这么多外人面数落自己,咳了两声提醒道:“这么多人在呢,家务事我们回家再说。”
云严昭哼道:“你们两兄妹,没一个让老子省心。”
云阳帮云泠拿着药篓,看见了里面装着一个木盒,问道:“盒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
云泠点头:“嗯,不过我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和村子里的人用的文字不太一样。”
“回去给母亲看,她肯定有办法。”云阳道,“也就是烨儿如今远在西域,不然要是他知道你为了找解药把命都差点搭进去,就算拿到了解药,他心里能好受?”
“母亲都说了烨儿的身体暂时不会有大问题,你何必这么着急?”
云泠默然,云阳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到底在急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满心只想着快些找到解药,这样......这样好像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去见云烨一面。
当初摆大人姿态训云烨的人是她,等小少年真长大了,不再日日粘在她身边,五年了也没回来看望过一次。现在心里想念得不行的,也是她。
养孩子真是一件糟心的事。她心中叹气。
回到村寨,谢过村长和热心帮忙的村民们,云泠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发现给他们看。
“这镯子我看过了,应该没什么机巧,这块布料上的刺绣应该是某种文字,我没弄明白,就将它带回来了。”
林皙给她处理着身上的擦伤,药酒抹上去疼得云泠龇牙咧嘴,却还是不停地说着自己在木屋中的所见。
俞白英拿起刺绣仔细察看,摇了摇头,“这刺绣我也看不明白,明日我再去向项黎老前辈求教。”项黎便是此前提到的那位苗族长者的名字。
“我也一起去!”云泠道。
俞白英将刺绣叠好放回木盒,“嗒”地一声用力合上盖子,语气淡淡道:“你待在家,这几天哪里也不准去。”
平时脾气越好的人,生气起来就越可怕。在云家,谁生气了云泠都敢继续胡搅蛮缠,除了俞白英。
她低下头,乖得像个鹌鹑,小声道:“女儿知道了。”
林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见云泠看过来,冲她眨了眨眼。
这是她俩这几年来的默契,云泠犯了错被关在家里,林皙便会替她去留意她想知道的消息。
云泠飞快看了俞白英一眼,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便也高兴地冲林皙眨了眨眼睛。
次日,俞白英和林皙一大早就带着东西出门,云泠被下了禁足令,只好端了个竹椅坐在门口等。
云阳见她一个人无聊,也去洗了些厨房的果子端出来,坐她旁边,随意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