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铺和下铺感觉不同,上面很静,似是另一个空间。
唐玥铺好毯子后,终于安静了,没多久,响起均匀的呼吸。
盛文修睁开眼睛,侧眸看她。
她侧着身子,面朝他侧躺着,毯子横在腰间,呼吸清浅。
身体呈蜷缩的模样,穿着浅粉色袜子的脚叠在一起勾着,两只手叠着夹在枕头与侧脸之间,下巴缩在运动服的衣领里,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恍然听到她打电话时的声音,“其实我有点儿怕……”
每个人都有弱点。
盛文修静静地想着。
他向来觉少眠浅,微微起身,看下铺的外婆与舒医生,都睡得熟,放下心来,缓缓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凌晨两三点钟。
他睁开眼,对面的姑娘,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有变化的是,她腰上的毯子被踹到了脚底。
似是睡冷了,肩膀有轻微的冷颤。
盛文修微起身,看向下铺,外婆与舒医生,仍睡得深,毯子也盖得紧。
再看向对面姑娘,她脸比之前更白,夹在脸与枕头间的手,缩到了两腿之间夹着,似是冷得不行。
他微微起身,提起被她踹到脚底的毯子,轻轻掸开,从脚至肩膀,小心地盖到她身上。
忽然,唐玥睁开了眼。
眼睛睁到一半,里面的光线,似乎是模模糊糊的,声音软软的,“你在给我盖被子吗?”
盛文修抿了抿唇,淡道:“我冷,是想抢被子。”
唐玥眼皮很沉地又闭上了,嘴里嘟哝着,“我也冷。”
盛文修试探地拽了一小下毯子,没拽动,似是她手指在里面勾着毯子不撒手。
很快,毯子底下的小身体,也舒展开了。
盛文修退回去躺好,缓缓闭上眼睛。
他想,她哥照顾过他弟弟,他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
两个小时过去,唐玥再次醒来,没戴眼镜,眯眯着眼,从床头的包里面抽出两张纸巾来,迷迷糊糊地往床下爬。
被尿憋醒的,要去洗手间。
她的运动鞋在床铺底下,她闭着眼,一只脚丫踩在小铁梯子上,一只脚丫在床铺底下勾阿勾。
勾了好半会儿,没勾到,睁开眼趴下去看,一双白色运动鞋被踢到了里面,横扫着腿踢出来,蹬上鞋,往车厢连接处走去。
盛文修自她起来折腾时就醒了,微揉了揉眉心鼻梁,起身跟上去。
印度男女不平等得严重,虽然这是高等卧铺,也难保不出意外。
唐玥半睁半闭着眼,左倒右晃地走过去,推门进了洗手间。
片刻后,她出来,脑袋还垂着,就看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有些清醒了,顺着那双皮鞋逐渐向上看,笔直的黑色西裤,白衬衫,以及他薄薄的唇,寡淡的目光,藏着痣的眉。
他站在门边上,身体挺拔,胸膛宽厚,车厢里灯光暗淡,他脸上似有阴影,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只是他站在那里,很安静,白日里的疏离与冷漠,都浅了些。
“你?”她晃了晃脑袋,“你也上厕所啊。”
盛文修嗓音很淡,“嗯。”
唐玥微侧着身子,让开门,又里倒歪斜地往回走。
盛文修没进洗手间,目光沉静地盯着她返回铺间。
唐玥走了一半,忽而转身回头看过去,看到他仍站在原地。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车厢连接处间。
白衬衫,黑西裤。
他抬脚,突然朝她走来。
步伐稳健沉着。
直到他站到她面前,唐玥仍有些懵,“你?你不去洗手间了吗?”
盛文修微微垂眉,很轻很柔的低醇嗓音说:“我叫盛文修。”
第9章 小心疼
唐玥愣了一下,嘴间下意识重复着,“噢,盛文修。”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还知道礼尚往来,交换着名字,声音柔柔哑哑的,“我叫唐玥。”边抬手,在空中写着玥这个字,“王月的玥。”
盛文修的视线,从她的皓齿红唇上,移到她抬起的手上。
她曲着食指,修长白净的手指,蜷到了一起。
手腕缩在袖子里。
看起来,手小小的。
盛文修颔首,低声重复着,“嗯,唐玥。”
唐玥困得眼皮发沉,报上大名后,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背影随着火车的行驶晃来晃去,像是没了骨头,身体软软的,随时都能摔倒的样子。
盛文修跟在她身后,手臂伸在身前,做好扶她的姿势。
然后,就看到她直直地经过铺位,继续向前走。
盛文修很轻微地叹了口气,大步跟上,去拽她的胳膊。
在即将碰上她的手臂时,他手停在半空中,改为食指拇指,捏住她的运动服袖子。
轻轻地拽了拽。
唐玥迷茫地回头看他,半张着嘴,“啊?”
他提醒道:“走过了。”
“啊?哦。”
唐玥亦步亦趋地跟着盛文修往回走,前面的身影忽然招呼不打地陡然停住。
她低头走路,脑袋直撞到他背上。
后背邦邦硬,撞得她脑门疼。
捂着脑门抬头,“怎……”
唐玥顺着盛文修的目光看过去。
下铺的婆婆,坐了起来,正看着他们。
她看不太清婆婆的目光,但是有种直觉,那目光,可能有惊讶,可能,还有些兴致盎然。
果然,她听到婆婆略带兴奋的声音,故意小声问:“外孙子,你和小月亮,这是,去约会去了?”
唐玥瞬间清醒了,忙摆手道:“没没没没没有,我去洗手间,他也刚好去洗手间。”
说着,她转头对盛文修求证,“你说是吧?”
盛文修敛着眉,过去扶他外婆躺下,给她轻轻盖着毯子。
盖好后,转身看向唐玥,“你上去继续睡吧。”
解释啊!
你还没解释呢!
你这样会被误会成是在默认啊!
唐玥忙想解释,婆婆已经躺好,笑着说:“好好好,你俩没约会,没约会,继续睡,继续睡。”
前一天下午五点上的火车,本应该早上六点到站,但印度火车实在是随性不靠谱,晃晃荡荡,上午十点才到站,晚了四个小时。
到站时,有阿格拉的人,往对面的火车上抬尸体。
尸体用黄布与金盏花覆盖着,应该是他们的习俗。
汪晓光拿着本印度旅行指南LP,戴着个复古圆眼镜,一副文艺青年知|识分子的模样,对唐玥小声说:“这边都用火车运尸体,运到瓦拉纳西恒河,去恒河火葬焚烧。”
唐玥听着皱眉,难受,说不出话来。
孟樊影深深地呼吸了下新地点的新空气,“瓦拉纳西的空气太差了,这儿的空气好多了。”
俩手托着行李箱,对老婆祝琳扬着下巴,“老婆,咱不看尸体啊,走。”
祝琳温柔轻笑,“嗯。”
唐玥和汪晓光默默地跟上,俩二十来岁的姑娘,对生命和死亡都有些难言的怕。
余婉琴稍微驻足,看着他们托着的那个竹子担架上的尸体,眉间有些只有年纪大的、如年近八十岁的她,才能明白的情绪。
盛文修轻扶住他外婆的身体,低声说:“外婆,走吧。”
在车上打扑克的时候,两支队伍,就已经互相交代各自所住的酒店。
缘分就是这么巧,又是同一家在泰姬陵附近的酒店。
各自上了各自助理订的车,之后,又在酒店前台相见。
余婉琴很黏唐玥,汪晓光和盛文修分别办入住时,余婉琴拉着唐玥的手,慈祥地笑问:“小月亮呀,你们一会儿什么安排呀?”
唐玥点开手机里的行程文档,“下午没什么事,在酒店周围转转,明早去泰姬陵。”
“早上去啊?几点啊?你叫我。”
唐玥抬头看了眼盛文修,他站在前台处递着护照,背影看起来很矜贵,又很冷漠。
小声问婆婆,“您需要休息,还是明天上午或者下午去吧,别起早了。”
婆婆摇头笑道:“婆婆本来觉就少,早上四五点钟就醒,去,和你一块儿去,必须叫我啊,我喜欢跟小月亮你们一块儿玩。”
唐玥偷偷瞄了眼舒心医生,玩扑克的时候,她就几乎没有说过话,到了酒店,仍旧是低眉顺眼地不说话。
一个舒心医生不怎么说话,另一个外孙子也不怎么说话。
难怪婆婆喜欢跟她们队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