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与白月光+番外(60)

作者:王孙何许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一直是这样的,他永远伸开双臂准备接住你。后来,他把什么都好好地接住了,尽管你从不敢奢求。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知道的。他本来可以永远才华横溢,眼底无尘,是你把那些全毁了。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的时候你正躺在他的腿上,你看见他轻轻地抚摸你的伤口,猛地侧过头,青筋暴露地咬自己拳头的骨节,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做出保护你的姿态,他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你抱着你和他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毫无尊严地活过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有一个男孩因为和你相同的原因被送来了这里,他来得比你早几个月,你生不如死地在束缚床上接受“特训”的时候这个男生偷偷来看过你,并拔掉了一个贴在你胸口附近的电极贴片,你非常感激他——胸口被电击是最痛苦的,那能让你的心脏骤然收缩,产生濒死的感觉。他拔掉电极片以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你一会儿,他说:“习惯就好了。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他后来出家了。

而你的确以一种猪狗不如的方式迅速地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代价是企图逃跑而被踢断了一根肋骨并关了整整七天的黑禁闭,那让你在以后的人生中睡觉必须面对着窗户,并且再也不敢拉上窗帘,但那不是最痛苦的,真的不是。最让你感到恐惧与绝望的是,你对路怀的感情开始身不由己地慢慢发生了变化。你一开始心急如焚,心想你的突然失联一定让他急疯了……

可是后来你背叛了他,也被自己彻底背叛。他们在进行厌恶疗法的时候拿他的照片在你眼前晃,照片是那年运动会上照的,他站在领奖台上,在风里眉眼弯弯地微笑。他们强迫你把痛苦的感觉与那样的他联系起来。一开始你愤怒,后来你恐惧、厌恶与恶心,再后来你几乎感到一种快意,你不再试图紧闭双眼,你看着他的脸,感到极度的痉挛、惊恐与反胃,你不再把它当成刑罚,你把它当成惩罚,而他在陪着你,这很好。

□□的绝对痛苦足以碾碎一个人全部的精神世界,那年八月你“毕业”了以后,你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你打开手机,看见了这几个月他给你发的消息,你默默一条一条地读完,然后在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给他打了电话,幸而你当时还有余力维持一会儿基本的语言逻辑。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附骨之蛆一般的熟悉的疼痛迅速爬上你的脊背,但是与此同时,世界在你的脑中终于开始了正常的运转,人间被重新赋予声响与颜色。

你说:“我们别再联系了。”

他本来欣喜若狂,突然愣住,继而颤抖着声音疯狂地质问,你招架不住他撕心裂肺的盘问,有一瞬间,不,有很多个瞬间你几乎想把你遭受过的一切和盘托出,而在每一个那样的瞬间之后你都会意识到,你已经不能了。

你已经不能了。从前你身在地狱,现在你自己就是地狱,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跳下来的。

他被养得太好,有点天真,对恶意没有很深的想象力,他只是一遍一遍地问你是不是被你父亲打怕了,你已经无法再进行完整的谈话,你想吐,神经性地恶心,于是你挂掉了电话,感到轻松,想死。

最后一次电话,你听见他在哭,他还是忍不住去挽回,他甚至提出可以做你的地下恋人,你头痛欲裂,无法接受他为你变成这个样子。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像可能还有一线希望似的,小声问:“那我们,就算是分手了吗?”

你说嗯。你坐在包厢洗手间的地上,四肢像被砍断了。

在那之后你的精神彻底崩溃,最终不得不入院治疗。现在你在麦迪逊上学,考上这所学校已经是出院一年后的事了,在这里,你的精神科医生为了治疗你的重度焦虑,减轻你严重的自杀倾向,为你预约了MECT,这种疗法起效很快,而且对于你来说,某种程度上也算脱敏治疗。但它有副作用,可能会使你的短期记忆甚至长期记忆短暂缺失,因此你写下这些。这本笔记会放在你病房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在它的下面还有一本笔记,上面记录着你学位论文的大纲、进度和引用的数据与文献。医生说就算真的发生了记忆缺失,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可逆的,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在疗程结束之后慢慢恢复。但你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忘记。

你要记住。你要记住你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你要记住他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样子,你要记住你炙热地爱着一个人,你也曾经活在阳光下,被人很用力也很温柔地爱过。你要记住你曾经是谁的爱人,他喜欢喝咖啡,喜欢喝黑啤酒,喜欢写东西,他会弹吉他,他总是熬夜,他胃不好,他叫路怀。

作者有话要说:

MECT,改良无痉挛电疗,治疗精神病的一种方法。

“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他没忘,他什么都没忘,没有失忆狗血剧情,诸位安心。

第49章 番外一(二)

“我对自己说,如果我不能强迫自己以一张平静、温和的脸面对你,我就不来见你,现在,我能做到了。”

幸而MECT没有导致你的记忆缺损,只是短暂地影响了你的记忆能力,这是很正常的,你的医生告诉你,这像电脑重做一遍系统,第一次开机会需要一点时间。

人和计算机不太一样。每个疗程结束以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你的大脑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你在麻醉状态下用中文母语说过很多胡话,第一次醒来你恍惚中以为还是那个路怀把你从家里救出来,在医院陪护你的晚上,你发现身旁空空,愣了一会儿,问那个白人护士:“那个送我来的男孩呢?”

做无抽的医护人员听不大懂中文,而且对你这样的状况司空见惯,没有回答你。你被她推回病房以后才一点一点地发觉周遭的不对劲,然后你慢慢想起所有事情。

刮骨疗毒不外如是。那种感觉很难挨,好在你症状终于得到了比较有效的控制。药物让你变得麻木而迟钝,有一段时间你的注意力都极其涣散,甚至难以坚持专业课不到一个小时的lecture,这让你很难再对之前的事产生那么强烈的情绪,你的情绪变得很平缓,很空漠。这样不行,你开始试着回忆并记录一些当年的事,被你的心理医生制止了,她说:“你不能让你的伤口一直保持开放状态,在它刚开始愈合的时候就去撕它的血痂。”

于是你不再记录。爱始终是让人愉悦的,你不要把这种挣扎和他联系在一起。你的舍友看你每天只待在宿舍里,坚决拉你去state street看看,你舍友讨厌逛街,拉着你匆匆走过那些服装店的时候,你无意中瞥见了橱窗里的一件衣服,一件肩膀裁剪很挺括的驼色大衣,安静地待在灯光下面,你突然想,这衣服路怀会喜欢的,很符合他的审美。

那一刻你有了久违的崩溃的感觉。

直到第四年你告别了药物治疗,接下来的四年里,脱敏治疗与其他方面的疏导情况基本如上,大致就是这样的八年。过多地回忆它们对你没有好处,因此不再赘述了。情况在最后的两年间几乎完全平稳,你想,是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去了。

如果可以,就待在他身边,如果不能,就待在他的城市。总之该回去了,你已经离开他太远,也太久了。

收到李睿婚礼的邀请函的时候你博士毕业,正准备回国,世事有时就是这样巧得不像话。当年你为了摆脱唐友闻,走之前换掉了所有的联络方式,因此你和李睿早已断联,他的邀请函由当时身处纽约的刘宏博转交,他与你在海外见过一面,留下了你的新电邮。

李睿结婚他一定会去,在婚礼上你一定能看到他的。

你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刘宏博告诉你,他与路怀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只知道他肯定没有结婚。人事音书已经寂寥了整整八年,你用了八年的时间自渡,而正常人八年足以拥有一个很好的、崭新的人生。你希望他是那样,你又偷偷奢望他其实还有点记得。

你当时对他那么狠,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八年以后他还是恨你,打还是骂都好,只是希望渺茫。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他已经把一切都淡忘,他会看见你,想起来少年时的一些荒唐事,然后对你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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