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手上那几条人命,至今仍是一桩桩不了不了了的废案。家属都是平民百姓, 没有关系, 更没有背景。官不给判, 便是唤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等罪该万死的人渣, 以他父亲的手段还之彼身再合适不过。况且听闻,他也会作诗。
大郢尊文崇武,不抑而同。但此朝之前, 出过一位造反逼宫篡位的皇帝,仅在位三年。
其帝偏爱牡丹,为之作诗无数。
而今朝文帝,偏爱幽兰。
一句‘国色天香压满春,幽谷寒兰无人识。’
其中之寓要如何解读,便全看言官妙语连珠,舌灿莲花了。
从在谪居作诗的引子,到把诗韵扯到花上,都是不知不觉一步步为宋承铺好的路。他们是如何构陷的叶华年,秦书便如何将这一遭尽数还了回去。
不得不说,这个手段委实卑鄙。
她原是多么单纯的小公主阿......
秦书不由得叹了口气。
跟了裴郁卿,什么也见什么也学,她都不可爱了。
不过宋侍郎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实则离陛下极近的官位,在日后不知给裴郁卿添了多少麻烦。今天这一场飞来横祸,侍郎大人怕是要遭不住了。
夜色笙笙,谪居依旧宾客满座,热闹非凡。京城之夜,从未有过寂静的时候。
秦书左手撑在雕栏上一下一下敲着,静静望着楼下。
来了。
“锦衣卫办案。”
飞鱼服醒目烈烈,鸾带束腰,持绣春刀。
没有半点温度的嗓音冰冷随意,在嘈杂人群威压而来,满场寂静一瞬。
“喂!老子犯什么事儿了你们抓我!”
“你们凭什么抓我!”
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而去,宋承气急败坏,挣扎怒吼,“你们他妈的乱抓什么人!姓段的!你凭什么抓我!”
因为他实在不大安分。
绣春刀未出鞘,秦书只见飞鱼尾袍凌冽扬瞬而过,随之而来极闷沉的骨裂之声。
她微微蹙眉挡着脸偏过头。
听着都怪疼的。
宋承痛苦至极的嚎叫喊到一半便被堵住了嘴,“拖走。”
谪居从喧闹到悄然轻敛,再到逐渐热烈的喧杂,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来的竟然是锦衣卫,这倒真是让秦书意外。
看来这回,宋家是在劫难逃了。
之后的事情,相信裴郁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这种事情他最会了。
秦书满意地转身,回自己的厢房。
她本想再喝两口茶就回去了。
谁料前脚刚踏进房门,便被人捂住了嘴巴带了进去。脖子还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掐的死死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秦书没防备,身上也没武器,她正惶措间,耳畔的声音低低传来,“别动,我不伤你。”
这声音......
秦书冷静下来,鼻间是轻淡的沉檀香,很熟悉。
她唔了两声,想回头,但被禁锢的太死,一点也动不了。只能温和极轻地发出声音,示意他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身后之人似乎也顿了顿,他缓缓松手,秦书得以解脱,抚着脖子咳了两声。
她回头,果真看到是温庭之。
“温卿......咳,你下手还真狠。”
温庭之看着她有些诧异,颇带歉意地想抬手碰碰她的脖子,想想又觉不妥。他方才只隐隐觉得那娇兰干净的女儿香有些熟悉,当真未曾想到会是她。
“殿下恕罪。”
他收回手,抬袖朝她致歉。
“无碍,只是温卿,你......”
门外有动静,温庭之一把拉过她靠在门后,示意她莫要出声。
三两的脚步声绕了一会儿,渐行渐远。
他半个身子笼着她,还握着她的手腕。
秦书屏息凝神仔细听了会儿外边的动静,这才终于敢出声问他,“怎么了。”
“有人想杀我。”
秦书心下微惊,脱口而出,“是不是你查到什么了?”
她问的太理所当然。温庭之看了她一会儿,秦书迎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心虚。陆钦臣的事情十分隐秘,她知道未免太奇怪了......
秦书避开他的视线,假装咳了两声。
温庭之垂眸看到她有些淡痕的细颈,微微皱眉。
他方才下手这么重吗。
“庭之,我们能出去了吗。”
秦书趴在门上,透过看不到什么的缝隙小声问了一句。
她一时忘记改称呼,温庭之看着她,眸底隐了抹笑意,温声道,“再待一会儿。”
定是现在还不安全。
秦书点点头,听他的。
*
待离开谪居,回到上卿府。
虽仍是灯火未阑珊,但夜已有些深。
她一下马车,就见裴郁卿沉目站在门外。
“你还知道回来?”
“你还敢管我?”
秦书见到他想起他这老贼的不轨之心,她几步过去一把将他推在门上,揪着他的衣襟,质问道,“你昨晚对我干什么了!”
裴郁卿没料到她忽然倒打一耙,目光扫了眼她衣领,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低眉牵下她的手,噙着笑似回忆道,“就亲了亲,咬了咬......”
“放肆!”
秦书推了他一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道自己被他占便宜占到什么份儿上。
裴郁卿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扫,眸色敛深,他十分君子地解释道,“那里倒是没亲......”
“你!你找死!”
秦书羞愤到气急败坏,又去揪他衣襟,裴郁卿低笑了两声,“殿下莫急,回房去,微臣全脱了也可以。”
她恨地气都不顺,抓着他的衣服踮脚对着他净皙的脖子就张嘴咬了一口。
她没留情,咬的有些用力。
裴郁卿低嘶了声,干脆掐过她的腰,“殿下怎的连回房这两步也等不了了?”
他沉下来的嗓音笑意浓郁,就这么任她咬。
殿下果真是对他欲罢不能。
“呸!我以后都不会和你一起睡觉了!”
秦书咬够了,想推开他,发觉推不动。
“大......大人......”
崇一抱着披风来,想着大人站在冷风里容易受凉,哪成想撞破了如此非凡的场面。
裴郁卿冷目扫过去,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是!”
崇一回过神来麻溜地滚,不带回头的。
其实他本想提醒大人,莫要着凉了。
哎呀,这......有什么事情不能回房去做......这、哎呀!
她自己送上门来,裴郁卿便成了推不开的橡皮糖。
秦书整个人都被他紧紧圈住,像被绳子绑着,手都抬不起来,无处使力。
“裴卿,本宫数到三,劝你识相。”
裴郁卿窝在她颈间,蹙眉深深闻了闻。
秦书偏开脖子,“裴郁卿你属狗的啊!”
他松开了一些,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殿下,你身上为什么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他还真是属狗的。
她就和庭之待了那么一会儿,这也能闻出来?
秦书瞅着他,一瞬缄默无言。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躲了一下。裴郁卿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回避,眯着眸子抬起她的下巴, “心虚什么。”
事情转变的太快,不妨就被他占了上风。
“谁心虚!”
她可什么也没干。
“哦,微臣可不记得殿下熏檀香。”
他定定凝着她,目光邃深侵占。
檀属明香,味道浓郁自然。即便是温庭之那样浅的味道,和他近待那一会儿,也能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秦书觑他一眼,纳罕地问,“你是怎么闻出来的?”
她还有心思问这个?
裴郁卿神色愈沉,掐她下巴的手用了些力, “说,哪个男人?”
“......温卿。”
她颇诚实。
裴郁卿心口一窒,对于如此坦诚的话竟不知如何作答。他视线寸寸,落在她修长莹白的颈上。
秦书察觉他越发复杂的目光,摸了摸脖子解释道,“这个说来话长......”
“殿下不用说了。”他悄然叹了声,垂眼时落下一片凄凉,“微臣明白。”
秦书倦怠地揉了揉后颈,骄矜道,“裴卿,你我既成夫妻,本宫自当忠诚。你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
他能君子坦荡不逾此约,性情高洁,她亦如此。上辈子纵然半生不谈情字,但两个人自始至终都做到了忠贞坦诚。一旨诏婚,此约不废,便不移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