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要赶紧报告宫主。”
绯尘半闭着凤眼,斜仰在手肘之上。
墨发垂散下来,略显慵懒。
此时的他正与宫中元老商议玄阴教之事,听到重要之事,微微点头。
动作也仅限于此,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
只因玄阴教此等小喽啰,他并未将其放在眼中。
绯尘一向傲气十足,未能如他法眼者,皆无视之。
“宫主……宫主……”
“楚……楚公子……他……”
来人气喘吁吁,一路小跑来此汇报。
绯尘一听楚天阔,立刻睁开眼睛,瞬移间来到守门人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神色紧张的问道:“阿阔怎么了?”
“楚公子……他……他昏倒了。”
守门人被绯尘的眼神吓得不清,赶忙低下头,缓和呼吸回答道。
“阿阔……”
绯尘听此快步向楚天阔所在的房间跑去。
此前他担心是楚天阔离开了云朔宫,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晕倒。
绯尘的心都在滴血,不停的反思自己是否太过自私。
困住了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
宫内的几位元老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前便听闻云朔宫来了位身份不明的男子,绯尘对其十分看重。
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其中几位捋着花白的胡子,不断点头暗暗思怵着。
“快!快去请大夫!”
绯尘扶起昏迷的楚天阔,额头传来滚烫的触感使得绯尘心急如焚。
他立刻吩咐手下,雷影闻声现身于此。
雷影并不知发生何事,面对眼前的情况稍显茫然。
看到宫主异常担心的神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如果耽误了时辰,阿阔有什么事,本座饶不了你们。”绯尘见雷影干愣着不动,厉声喝道。
“宫主恕罪,属下即刻便去。”雷影说完,逃窜似的离开云朔宫。
绯尘摸着楚天阔额前的碎发,一遍遍唤着楚天阔的名字。
楚天阔意识模糊,半张开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绯……绯尘。放我走……走好不好?”
“阿阔——”
绯尘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一直都妄想着楚天阔能记起自己。
可追究……是他错了。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喊自己“小木木”的楚天阔。
而自己……也再也不是当初的白衣慕蔼尘。
终究是物是人非,一切都成为云烟过往。
在这未知的十年中,所有的感情都化为了泡影。
坚强如他,在这一刻他的心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一刀。
偏执如他,在这一刻他想到了放手,还楚天阔自由。
既然阿阔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为何还要牢牢束缚着。
只要阿阔能快乐的生活下去,便也别无所求。
“好。”绯尘哽咽着,忍着朦胧带着湿意的双眼,“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便答应送你离开。”
楚天阔想说谢谢,却因口干舌燥加上喉咙传来的痛,使得他只能化为一个字。“嗯。”
几日后……
“阿阔,起来喝药。”绯尘端着药碗,轻吹几下,将药送到楚天阔的嘴边。
“啊?还喝?”楚天阔嘴巴紧闭,使劲地摇摇头,“我都好了,烧也退了,不用再喝药的。”
一想到药的滋味,楚天阔便皱起眉头。
实在是太苦了,他才不要再喝一回,何况自己早就好了。
绯尘伸出手附在楚天阔的额头之上,此前烫人的额头已经恢复正常。
见楚天阔活蹦乱跳,他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好,既然阿阔不喜欢,那便不喝。”
身旁站着的风影与雷影相视而望,皆是因为绯尘的语气太过温柔,温柔到二人以为产生了幻觉。
不得不说,这几日楚天阔生病把宫主折腾个够呛。
从煎药、喂药、煮饭、喂饭……每一项都是绯尘亲力亲为。
大夫说病人应饮食清淡,绯尘便亲自下厨煮粥……
大夫说病人的药不宜过烫,绯尘便轻吹汤药,在浅尝温度后为其服下……
风影和雷影不禁叹口气,小声嘀咕道:“还从未见过宫主对谁这么上心,楚公子一生病,倒是见宫主瘦了一圈。”
绯尘所做的这些事,楚天阔当然一概不知。
毕竟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他也并未在意。
楚天阔倒是对迷迷糊糊中的谈话记忆犹新,随后问道:“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等我一好便送我出去,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绯尘:“……”
对此事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绯尘本想蒙混过关,闭口不谈此事。
可没想到楚天阔记得很清楚,迫于无奈他开口说道:“本座的确说过,但……”
“但什么但……你该不会是要反悔吧!”楚天阔生怕他反悔,急忙问道。
“本座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岂会反悔。只是今天色已晚,明早本座便派人送你出宫。”
绯尘眼神黯淡下来,只因答应楚天阔,他便会做到。
“只是,阿阔你要去往何处?可是要回北安?”
“北安?我不知道那是哪?不去。”
楚天阔摇摇头,他并不知此地,“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绯尘微微点头,起身便要离开房间,“阿阔,今晚好好休息,晚安!”
只听楚天阔在身后问道:“你去哪啊?今晚不在这睡了吗?”
此话一出,楚天阔便觉得好像说错了话,像是自己要留他跟自己一起睡。
实际上,他巴不得绯尘赶紧离开,愿意去哪睡就去哪睡。
绯尘抬头看向外边的天空,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只是今晚的月亮异于平时,绯尘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别样的颜色,“不了,今晚本座还有事,先行离开。”
说完,绯尘连同风影、雷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楚天阔察觉到绯尘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小的汗珠。
听他方才的语气,楚天阔也感觉这和平常的绯尘不太一样。
想着想着他起身向门外走去,抬头张望着天空,喃喃道:“血月。”
高悬在空中的一轮圆月如若圆盘,今日正是十五之日。
只是这轮圆月像是被血色浸染,耀眼夺目的鲜红,在无尽的黑夜中增添几分恐怖。
斜倚残月孤晚天,弑风血玉破无眠。
血腥味逐渐在嘴里扩散开来,绯尘凤眼紧闭。
许久他伸手擦拭着唇角间残留的血痕,捂住胸口,朝着寒冰室内走去。
也只有彻骨的寒冰,能暂且缓和他体内的血咒之力。
无尽的痛苦,皆由我一人承担便好。
寒风尽,血月痕。
终是痴情无以寄明月,黯然销魂处,亦余心。
第八十章 :密林诡影
百年寒冰,噬人心骨。
身体里传来的灼热感侵蚀着绯尘的五脏六腑,仿佛万只火虫蠕动在身体各处。啃噬着、攀爬着、游荡着……
以契为约,魂魄欲现。
逆天改命本就违背常理,起死回生必将遭受反噬。
绯尘捂着胸口,缓慢移动到冰床之上。
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像要滴落下来,苍白无力的脸上尽添几分病色。
十年来,绯尘本以为对承受的痛苦早就习以为常。
月圆之时,逢阴之僻,总会唤醒身中的某种诅咒。
他无怨无悔,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支撑他十年?
追寻无果,血痕浸染。
毫无结果的等待太久太久,淹没世纪的轮回,超脱梦魇的游魂。
也只有深藏在心里的那份爱,那份对楚天阔守护的爱。
“啊——”极致的嘶吼声传来……
绯尘的五官因痛苦而逐渐扭曲,额头上的冷汗凝成冰滴。
凌寒伴随着狂热,无法抑制的雄火。
血月之夜,异于平常的圆月,使得体内的诅咒之力来的更加强烈。
他试图运功打坐,以体内的内力镇压。
还未有所缓解,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鲜血凝结在冰面之上,渐渐形成傀儡花的样子,像是在铭记着什么。
本是墨发三千丈,何若一夜白头吟。
绯尘的发丝逐渐染成银色,脸颊上生出地狱之花。
恍若隔世,正如十年之前那般。
他苦心等待的楚天阔归来之时,却忘记了所有的过往,对自己变得陌生又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