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进院子走了几步路,就看见东厢门被推开,一个着淡紫色襦裙的女郎从里面走来,瞧见他,她眸子明显一亮。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戚婵迎上去问。
“用过了。”
戚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殿下先去洗漱吧。”
这话让李玄瑾眼皮子轻轻跳了跳,他背着手转身回了房。
沐浴更衣结束之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李玄瑾盯着矮桌上的烛台看了片刻,低头吹灭,上床就寝。
只刚躺下不过片刻,先是推门声响起,然后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李玄瑾起身坐好,朝隔扇门看去。
戚婵笑吟吟地:“殿下若是困了,休息便是,我片刻后就离开。”
李玄瑾说:“夜色已经很深了。”
戚婵赞同地点点头,她把手里的烛台放在圆桌上,又将昨夜坐过的小凳子重新挪回床头,“比昨夜还要晚些呢。”
“戚婵。”李玄瑾口气有些复杂。
戚婵眼神微动,她抬头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我知道殿下忙的是事关百姓的事,所以我不求你提前回来陪我,但我等了你一天,现在只是想多看你几眼都不可以吗?”
李玄瑾垂下眸子,两人目光相遇,彼此纠缠,李玄瑾率先挪开目光,“随你。”
说罢他就合衣躺下。
戚婵笑了笑,她支着头看着李玄瑾闭着眼睛的脸,她今儿白日怕晚上睡着了,刻意多睡了会儿午觉,所以现在精神奕奕,不会出现昨日的情况。
毕竟她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自然得把握时间。
圆桌上的烛光微微摇曳,落在李玄瑾脸上的光很是暗淡,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不过戚婵不需要烛光就能描绘出他的模样。她盯着他藏在昏暗里的脸,脑海里能自动勾勒出他的浓眉纤睫,挺鼻薄唇。
她手撑着头,目光凝在他脸上,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烛光啪地爆开了,戚婵扭头朝窗缝瞥了眼,透过逐渐明亮的月光,倒能清楚她在李玄瑾的房间待了起码大半个时辰。
戚婵轻轻地站起身,小声叫了句殿下。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熟睡,戚婵缓缓地低下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个不含欲念的吻,然后她缓缓拉开距离,目光深深地看了他片刻,才轻手轻脚离开。
只是关门的声音一响起,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他摸了摸眼,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李玄瑾依旧天刚亮就出门了,戚婵送他出门,然后回房补了个觉,刚刚醒来就发现外面电闪雷鸣,不过片刻,天空都暗沉下来,豆大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花。
下雨了,还是暴雨。
戚婵一边在房间里写《往生咒》一边关注院门口的动静,果不其然,约莫午时刚过,院门口就传来了叫殿下的声音。
她放下笔,戴上面纱走出去。
现在的雨真是瓢泼大雨,戚婵站在廊下,那雨点都在往她身上飘。
戚婵估计李玄瑾收拾好了之后,才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门半掩,戚婵敲了敲,李玄瑾已经换了身便服,立在窗前,望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滴,听见敲门声,他扭头看了眼。
戚婵抬脚走进,立在了他的旁边,跟着他看了会儿淅淅沥沥的雨,才温声问:“殿下,你现在有空了吗?”
李玄瑾垂下眼睫看着戚婵,眉心一拧:“你想做什么?”
戚婵仔细地端详了下他的眉宇,然后朝李玄瑾伸出了手,李玄瑾下反应直起脊背,戚婵见状踮起脚摸过去,最后她的手还是落在了李玄瑾的微皱的眉心上:“殿下,这两日是谁惹你难过了?”
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如水:“你能不能告诉阿婵?”
李玄瑾一僵,旋即别过头去,“我并未难过。”
戚婵喉咙里发出一截笑音:“又在撒谎。”
她低声解释:“今日你表情好多了,可前两日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玄瑾身体不由自主绷紧,前两日因为几位皇兄在御书房商量私盐的事,的确闹得不虞,但他不曾表露自己的心情。
戚婵像是看懂了他心里所想,轻轻地说:“殿下,阿婵喜欢你,既然喜欢你,自然会读懂你的喜怒哀乐的。”
“你想多了。”李玄瑾还是如此道。
戚婵闻言,目光纵容:“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
戚婵说完,选了张官帽椅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李玄瑾没回头看她,但都能感觉到那眼神有多么灼热,灼热到他的身体都有些发热。
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盯着院里的花草。再有两三天,戚婵就必须得离开这,她若是从皇子府搬离,就算还剩一个月,他们也见不了几面。
然后她就必须得放弃了。
李玄瑾想着,但心口那道火气不仅没下来,反而越来越旺,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李玄瑾转身就往外走。
见他离开,戚婵连忙起身跟上,“殿下去哪儿?”
“我还有事。”李玄瑾说。
“什么事?”
他指挥清风去牵马,又不看戚婵,只直接回答她的话,“不关你的事。”
戚婵闻言默了默,然后跟在李玄瑾背后出了房门,“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这话让李玄瑾迈出去的步子微微一凝。
此时风雨虽然停下,但天空依旧墨沉,清风跟着李玄瑾出了门,出了门后好奇地看了眼李玄瑾,“殿下,我们现在去哪儿?”
今日殿下没进宫,依旧在东城河修河道,后头下了大雨他们才回府,将士们都放了假,而且现在都快晚上了,不可能现在让他们过来干活儿。
李玄瑾翻身上了马,他往前骑了几步,才说:“荣府。”
李玄瑾说的荣府是荣大将军府,他当年是跟着荣大将军去的边关,不过荣大将军如今依旧没在京城,但因为他的关系,他的子孙都要去边关历练。那些年,李玄瑾和荣大将军同岁的孙子荣睿关系最好。
只是他还没到荣府,骑马马上要到荣府的时候,就被坐在马车里的荣睿叫住了。
荣睿从马车钻出来,虽然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但两人性情很是迥异。荣睿是个风流军师,穿着一身骚包的锦衣,他从马车上下来,问:“玄瑾,你这是要去荣府吗?”
李玄瑾翻身下马:“我正要去找你。”
荣睿一愣,赶紧问道:“你有什么急事吗?”
“你有急事?”李玄瑾盯着他。
他这话一出荣睿放心了,这是没有急事的意思,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拉着李玄瑾嘿嘿笑了两声:“我急着去春风楼呢,今夜有人等我。”
春风楼?
李玄瑾心里念了念三个字,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他眸色沉沉地看了眼荣睿。
荣睿见状搓了搓手道:“你若是没急事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李玄瑾冷声拒绝:“我不去。”
听见他拒绝,荣睿也不例外,从小他们在军营里,李玄瑾就是自律自省的非凡人。军营里多是强壮火气重的年轻汉子,说起那种事就没把门的。不打仗时也会去松快松快,但李玄瑾从不参与这种事。
思及此,荣睿复杂地扫视李玄瑾一圈,手搭着他的肩头问:“玄瑾,老实说说,你都快二十的人了,也没个通房小妾,你就不觉得有时候憋得你浑身燥热吗?”
这话让李玄瑾眸色一深,直直盯着荣睿。
荣睿赶紧把手从李玄瑾的肩头放下,心里又叹口气,玄瑾和他们不是一种人,怎么可能火气旺憋得慌呢。
他理了理衣袖道:“那我去了。”话落他抬脚就离开。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等等。”
荣睿侧眸。
李玄瑾面色沉沉如墨,“我和你去。”
荣睿:“???”
半个时辰后。
京城最有名的花楼春风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入耳。
荣睿身边是两个容貌美丽的花娘,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满身冷厉的李玄瑾,对另外两个花娘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花娘美貌些,胆子也大一些,虽说眼前的玄衣青年气质冷冽,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但抛开气质,他长得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很是令人心动。
此时又有他的好友鼓气,花娘亲自斟了杯酒,然后莲步轻移,到李玄瑾跟前道:“公子,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