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从根源肃清,这场仗连拐点都等不到,他们所有阗晟百姓都会沦为牧屿人的奴隶。
清宏道长一席话落,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凝重,有种无力感好像从头顶直穿心底,双手明明还是血脉涌动,为何感到阵阵寒意渗人?
傅喆盯着那小小的飞蛾折翅,清劲夜风掠过内堂,小小的烛火摇曳未定将灭未灭,傅喆长吁一口气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一直琢磨不透。为何牧屿想来侵吞阗晟?就不能相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的么?连年征战,搞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啊,打仗能不死人么?上战场的又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丈夫……家破人亡赤地千里难道他们不害怕吗?”
对于自小在乌鱼里这样乡村长大的姑娘来说,傅喆这番见解无可厚非且极具代表性,因为很多平头百姓都是如此想的,阗晟、牧屿怎地就不能好好做个友邻之邦……
江治云不等清宏道长回话,缓缓道出答案:“将军,须知牧屿部落他们生存的地带几乎都是苦寒之地,春短冬长,许多庄稼落地没多久就死了,夏天从西北就刮起大风沙,一到冬天,那就是霜雪千里冰封大地,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是难题。”江治云曾在阗晟与牧屿交界地区度过将近十年光景,对于这个问题,他有深刻的体会。
从江治云的描述中,牧屿的风沙霜雪似乎就活灵活现起来,“所以他们千百年来想方设法一次一又一次的南侵,也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他们也在等阗晟羸弱不堪之时,这是他们的机会。牧屿人凶勇斗狠,野狼一样的性子,是与生俱来,不争不夺只能坐以待毙,当然,在道德仁义礼信的角度来看,牧屿人过的那是茹毛饮血的日子,但无论是何种因由,也不该以苍生之命换抵……上天有好生之德,生命无分贵贱。”
江治云那平静如行云流水的话说得傅喆有点入神,脑海中瞬间就涌现当日在难民老宅里看见惊慌失色焦虑慌张的憔悴面容……
清宏道长听后忍不住赞叹道:“说的好!生命的确无分贵贱,一人拾柴火不旺,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难挑千斤担,众人能移万座山。团结则存,分裂则亡。”心中不禁感叹,此生有儿如此,无憾。
殊艺道长端起茶盏递给了清宏道长,劝慰道:“师兄,且好好说,以事论事就别上火上心,眼下都是火烧眉毛关头,莫要伤春悲秋的好。”
看着那清亮的茶色,清宏道长接过茶盏,想着殊艺道长说的在理便又坐回木凳上,从道袍里翻出一垒信件,还有三张牧屿布防图。
忽然清宏道长好像想起了什么,这刚坐下就又重新站了起来,“师弟,烦请你将阗晟地图给我支起来,老道还需给大家说说现在各地的大致战况。”
“好,大家请稍等,我这就去把地图给支出来。”殊艺道长说着便转身走向书房,宁淮二话不说就腾地起来,跟随在殊艺道长身后……傅喆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拧着眉头,悄悄的跟清宏道长念叨:“这宁淮是个跟屁虫呢?师叔一起来他也就跟着去,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耐人寻味得很!”其实傅喆想说,这不吊人胃口吗?
果然是什么节骨眼都不会忘记八卦的本性,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的主。
清宏道长眼珠底下闪过一抹狡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手指了指傅喆,用唇语无声道:“莫要管闲事,小心——”
老道那手正想往自己颈脖子上划拉示意傅喆时,耳边隐约听到利剑出鞘之声,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凭空出现“唰——!”的一声插在傅喆面前,剑身落地余韵震荡,众人皆眼明手快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
接着,眨眼的功夫,木桌“砰”的一声在眼皮底下碎成片,傅喆睁着眼张着嘴呆若木鸡灵魂出窍一般。
众人心里都一致的想,幸亏把杯子端走咯,不然这下该是念一句碎碎平安!
嗯!这次还是鸣啸剑……清宏道长心有余悸的嘴角抽了抽还不忘搬开自己的凳子远离傅喆那个危险范围,其他人看这阵势,也非常识相得远离“是非之地”,保命要紧,天下第一不是随便说说的。
待殊艺道长与宁淮推着一张偌大的阗晟版图木架出来时,众人皆面带微笑客气有礼的对殊艺道长点头致谢,殊艺道长瞥见鸣啸剑,心中了然,尴尬的笑了笑。
傅喆大气不敢出一声,这种动不动就“拔剑示警”的教训实在叫人太深刻……
宁淮冷冷得看了傅喆一眼,过来拔走鸣啸剑便乖乖得跟在殊艺道长身后。清宏道长象征性的咳了两声便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条,这长短也刚好适用……
清宏道长看着阗晟这副地图,百感交集,他用木条勾勒出一圈赤红:“这是阗晟的版图,用赤色标示出来的就是目前牧屿与阗晟交火区域。整个北境战线,全线通红,西北是牧屿孤流王爷,是时定舟的同胞兄长,手下有十万驻军。同时牧屿还部署了一支十万的骑兵团,是时定舟的老三,牧屿世子时赫。中线这块是时定舟自己那八十万大军,从中北线一路南下,直达现在尚义城,周至礼死守在此,任其——”
清宏道长看着版图上中心的那抹红,想到朝廷决定派出东营精锐前去支援,满是担忧神色。他实在是不想袁洋的悲剧在任其身上重演。
任其听见清宏道长唤他,立马就雷厉风行站了起来,腰杆笔直,一身铮铮铁骨的正气:“弟子在!”
“任其,中庭之战,难打,攻守皆无优势,虽东营二十万都是精锐,切勿不能掉以轻心,时定舟诡异多端,周至礼与其鏖战数月,他不过损失了八万兵马,但周至礼几乎只剩下一半都不到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折损率是牧屿的一倍……”
清宏道长说中任其最忧虑的地方,“师父,徒儿有深思过此事,我们阗晟士兵擅长用矛用剑,牧屿士兵擅射箭与大刀,无论是远距离作战还是近身肉搏,我们都有明显弊端,矛枪不如木箭轻巧,投掷无论是力量还是数量上都太局促,我们虽然也有箭术,但明显不如牧屿军。”
“牧屿人从小擅骑射,这是很难超越。”江治云在一旁补充道。
傅喆左思右想,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她忽地抬眼道:“如此说来,我们阗晟也太吃亏了,在牧屿攻城时,我们能不能在前方用盾牌一个接一个组成无数个方阵,阗晟弓弩兵再从方阵四周或者后方发起箭阵。要点,必须是快,雷霆万钧之势,一波接一波,把牧屿挡在城关数里前压着打。”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傅喆能献出这样的计谋,看似粗枝大叶,做事缺少深思熟虑,但她的话倒是给了任其在作战攻守思路上打开一扇门。
看众人一个个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傅喆有点心虚地抬了抬下颌,继续侃侃道来:“东营是精锐之师,万不得已,朝廷也不想动用你们,毕竟你们一走,肇州城守卫这块就空虚,就怕牧屿从西北或者东北边趁虚而入……”
第78章 活着才有希望
傅喆分析得很到位, 让众人眼前一亮。
的确东营二十万精锐一走,那样剩下由赵讯统领的三十万中央禁卫御林军且不说一直只驻守在肇州城,从来没上过任何战场,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实战经验,几乎都是官家子弟一族……这里潜藏的台词就是“娇生惯养”。
万一要是时定舟带着骑兵大军真的杀过来了, 在这种实力悬殊情形下,玟政皇帝的安危完全得不到保障, 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知道守卫皇廷的中郎将李知茂虽是身经百战, 可惜又已经被牧屿刺客斩杀示众。
利弊权衡, 东营那二十万精锐支援中庭防线不算是首选上策甚至可以说是下下策,但当前危及关头又该派谁去, 中庭守不住, 牧屿大军一样会杀到眼前。
想到这个关节点,众人脑袋灵光一闪不谋而合的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傅喆被众人的热烈目光盯得脸上都快烧起来,她侧眼看了看这个又探头看看了那个,不禁满脸疑惑,这又是唱得哪一出?莫名其妙。
“你们一个个盯着我看干嘛?瘆的慌……”
傅喆最是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 好像每一个人都像局外人一样对同一件事洞若观火,独独只有她一个像局中人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