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治云不愧是场面上的人,这台阶给傅喆下的特别体面,傅喆掩不住的笑意,轻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对江治云顿生好感,毕竟这书生气十足长得又好看,温润如春熙的公子,是极少待嫁女郎能抵挡得住。
傅喆不禁悄悄的在心里拿江治云跟顾延比较起来,真的是一个如四月暖阳,一个如腊月风霜,老天爷啊!
顾延眼尾都不带扫一下傅喆,他是最吃不消傅喆这套,在他看来完全是属于矫揉造作的言行举止。但他也没表现的太明显,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顾延为傅喆一下寻来两个名师,就盼着这名师能带出高徒!
这么看来晋阳王是想把武状元当栽培扶植起来,这风雨飘摇的乱世,战争频发,边疆百姓民不聊生,战火迟早要蔓延到全国上下,若是自身都难保又如何把握命运之轮?
第6章 一颗赤诚之心驰骋天下
灰霾阴沉的天地混沌一片,地处西北的京城——肇州已经迎来了初冬。
阗晟的冬天大多数时日都是灰蒙蒙的,寒风凛冽干燥。
肇州已然开始飘起点点细小雪花,这雪尚未来得及落在地上,便在空中化了水。
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正在一座破落的寺院中手持着一把寒酸的大竹扫,将地上的落叶枯枝拢在一处,好不容易拢聚一些,风一吹,那落叶又散了去,他无声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他的动作僵硬,远远看去还有点笨拙,显然不是常做这些细碎家务事的人。
寒风中,他穿了几件交叉相叠起来的破烂僧袍,若是说靠几件这单薄的衣衫来御寒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恰在这时,一股劲风夹着雪花灌入这山口,寺院刚好就落在这处,那回旋的烈风吹得他浑身发麻,脑袋像灌了铅似的。
他伸出冻得泛了青紫透着黑红干裂的双手互相摩挲着,从口中呼出暖气。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山口处伴着疾风响起阵阵回声,他循声回头,一见来人,会心一笑,嘴唇上干纹都裂开了血口,却挡不住那张年轻英朗的面庞下深刻五官所勾勒出来的少年桀骜盛气。
他是被傅喆从阎王殿里抢回人间的少年——牧屿国当朝明亲王的庶出世子,时禹。
来人轻喝了一声,勒马,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洒脱!伸手解开了身上的厚重斗篷,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雪白圆润讨喜的脸,这人不是今科武状元傅喆又能是谁。
傅喆走近少年,一拍他的肩:“时禹,怎生穿的这般单薄,这身子骨还没好全,莫要染了风寒才好。”
傅喆说着便伸手去解开自己斗篷想要披到时禹身上,时禹刚扬手想要阻止便被眼明手快的傅喆挡了回去,傅喆正色道:“天寒地冻的,你安生披上,我行囊里还有一件裘衣,不碍事。”
时禹的手不自觉手摩挲起这质感上好的厚绒斗篷,心中和暖,抿了下唇,点了点头,对傅喆道了一声:“有劳姐姐操心。”
瞧着这般英朗少年,傅喆心情就像春日明媚。眼前倏地略过晋阳王那刻板的脸跟死鱼似的眼睛,傅喆顿时浑身不自在,打了个寒颤。
那个弱鸡王爷真的是腊月风霜,想到他都一身冷。还是眼前这种热血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更养神养眼的多。
想着,傅喆便笑弯了眼,又伸手搔了搔时禹的脑袋:“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你可得珍惜啊!”
说着傅喆想起了什么,便从腰间解下一个精巧的锦袋,里头装得都是她从晋阳王府里“顺”出来的珍贵药材,让人给磨成细末,分别装在一个个小瓷瓶里。
傅喆把锦袋塞到时禹怀里:“姐姐这有一阵没来看你了,这些药粉你自己煮水和开喝,养好身体,待时机成熟,我会寻法把你送回家的。”
时禹掂着那锦袋,忽觉有千斤重,他垂着眸子,鼻头有点酸涩,他静静的跟在傅喆身旁没有言语。
傅喆拉着他走入寺院内室,轻轻一推那仿若摆设似的破烂木门,跨步而入,左顾右盼的寻着老主持的身影。
烈风把内室里那几扇破旧的木窗吹得“吱呀”响。
傅喆伸长脖子到处晃荡,时禹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知道傅喆在寻谁,便开口为道:“主持出外化缘去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姐姐先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给你起个炉火暖身。”
话落便转身给傅喆在石炉边的瓷壶里倒下一杯热茶,微热从薄薄的茶壁透了过来时禹的手心间,他觉得适宜入口便直接把茶杯凑到傅喆唇边。
傅喆总觉得时禹做事非常明快直接,可能跟牧屿那豪爽的民风有关。这么一来反衬得她心思太多,傅喆有点不好意思的接下茶水。
她交叉着脚撑着身子坐到石炉边,里头的炭火不旺,时禹刚想去添新炭,傅喆拉着时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围坐下来。
时禹回头轻声问:“怎么了,姐姐?”
时禹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傅喆好不舒坦。
傅喆顺手拿起一旁铁叉,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炭火,眼睛盯着那点点星星时隐时现的火光,神色有点失落的说:“我估摸着直到年前我都不得空过来看你了,你好生照顾自己,我须得跟我师父去玉荣山修炼,暝瑶观武学讲究内功心法,我还不得其窍,像我这般只耍得几式剑招也做不得数。”
傅喆也曾自诩自己是个武学奇才,但跟随清宏道长习武有些时日,却进展缓慢,不得头绪,她有点打起退堂鼓的意思。
傅喆自小习武是杂家路数,她成长于市井,这是自然的。她所学的“武”就是一套没有派别没有系统的杂牌货。
傅喆的朗月剑虽说是世上少有的软剑,耍起来是英姿飒爽,灵动飘逸。
但在内行武学了得的集大成者来看,这是上不得台面,入不得法眼的“花拳绣腿”罢了!
暝瑶观闻名于世的其一法宝就是一套《无我境》内功秘籍,门内高阶弟子须习得此法,稳固自己内功根基,内功不稳者,不能进阶修炼门内其他武学精髓,因为根基不稳越级强行修炼容易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时禹看得出傅喆对自己信心不足,他想了一下,灵机一动,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傅喆豁然开朗,他低唤了一声傅喆:“姐姐……”
傅喆暮然回头看这时禹:“嗯?作甚?”
只见时禹那像银河星辰似的眼眸闪烁着狡黠,时禹拱了拱手道:“姐姐最近练武受累,时禹看你来时都像清减不少。”
哎哟,好孩子,真的吗?这么好的眼力!
傅喆顿时就奈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她心中窃喜,看来自己这个“修身”之道是有点“效果”。
暗黄的内堂光线不佳,但仍能看见傅喆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雪白的脸上,煞是娇憨可爱。
傅喆嘿嘿的笑道:“我告诉你啊,像姐姐这般看见吃的都觉得世间处处花开的人,很难胃口不好,于是乎我心生一计,到饭时,我就把大学士教给我的功课拿出来,写上几页子,我对吃的就没甚心思,倒胃口!”
眼看傅喆把这叫人匪夷所思的“瘦身妙计”说得头头是道,时禹也被逗笑了。
时禹觉得傅喆自信有所欠缺,他想宽慰傅喆:“姐姐是个心慈之人,相由心生,不需刻意的——”
时禹话都没说完,傅喆就对时禹伸出食指,摆了摆:“此言差矣,须知道暝瑶观还有一独门绝技就是‘身轻如燕,落剑如电’,我师父常言‘轻则快,重则缓’,这弱鸡王爷听见我师傅这么说,时不时就念叨我一二,哎哟,这日子过得太不是滋味。”
时禹不解又道:“所以……”
“所以,我得好好‘修身’‘齐家’,我好不容易可以单独出来一趟,今日晋阳王被皇上召了他进宫,没让我跟着,反正这深宫内院有很多大内高手。料他晋阳王一时半刻死不了……”
时禹听着傅喆这怨气冲天的话语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姐姐实在是与众不同。
“姐姐跟着晋阳王那么不如意,何必一再委曲求全?”
傅喆鼓着腮帮,眨巴一下眼睛,无奈的道:“咳,这晋阳王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我也不能拜入暝瑶观门下,也不可能跟大学士求学。知遇之恩,不能不报!我呢,平生最大的想法就是能把自己嫁出去,懂吗,把、自、己风光的嫁出去,不求别的但起码得是个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