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低沉的嗓音,让傅喆倍感安心,她知道明日顾延便要远行,心里更是万分不舍,但就如顾延所说,生于乱世,身不由己。
“顾延,你要远行,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我想护在你身旁,而且你又不跟我说去哪里,做什么?你这样,我会哪能安心?我怕会心神不定,茶饭不思。”
只闻顾延重重地叹息一声,“我不想你卷入太多斗争中,本王能解决的,我不愿让你冒险,国破家亡之际,奈何儿女情长……,我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带上沈大沈二,事情一完,我便回来跟你行礼。本王也想你风风光光的嫁予我晋阳王……我走后你安心等宣旨,入宫领命,昨日牧屿军又攻入阗晟两座城池,局势已经岌岌可危,你领命后就得去集训!”眼下这局势,乱成一锅热粥。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索性就不想了,傅喆心道,这些“风光”无非是脸面的事,还不如肌肤相贴来得实在。
如是想到,傅喆不禁脸上又烧起来,她手有意无意的在顾延身上游走,顾延呼吸一滞,几番欲言又止,没有出声制止。
这下傅喆就更加肆意妄为上下其手……傅大人这“毛手毛脚”狠劲一番撩拨,让晋阳王大清早时分邪火更盛。
“傅大人……”
“嗯……”
“您这到处‘点火’,瞧您是‘乐在其中’,那您管‘灭’吗?”
听着顾延这变了调调的哑声,傅喆撑起半身伏在顾延身上,红着脸,小声地俯身在顾延耳边说:“傅大人只管‘点火’不管‘灭火’!”
这话就像点燃了炸药的引信一般,顾延忽地按住傅喆的腰身一个快速翻身,唇边噙着一抹邪笑:“这可轮不到傅大人。想不到傅大人‘深谙’此道。”说着顾延扬手便用锦被蒙上二人,生怕这暧昧春光泄露半分。
这一番又是去了大半光景,傅喆与顾延梳洗完毕之后,一同在下人们“注目礼”中旁若无人的一起出了房门,匆匆吃过午膳一同骑马外出,傅喆想带顾延看看肇州粮仓跟难民老宅。
他们二人躲在一暗巷转角处,远远看着肇州府衙粮仓今日已经加派了人手在外,想来昨日傅喆“借粮”之事肯定已经上报到了肇州内史——秦源那头,不知道秦源是作何感想,是想去玟政皇帝面前叫冤先发制人参傅喆一本呢还是暗箱操作掩盖真相。
顾延听完傅喆描述昨天事情原委来龙去脉,心中气愤,沉声道:“秦源那狗官,平时就尽做阿谀奉迎之事,搜刮无数民脂民膏中饱私囊,何不就是因为有个胞姐做了妃,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傅喆依在顾延身旁,看着他轻蹙的眉头,也晓得顾延看不上秦源这些鼠辈,她只担心此事会不断升级发酵,昨日太仓促,来不及细想,现在梳理起来,的确做得有欠考量,“王爷,这事会节外生枝吗?还是我们得有所防范先收集秦源中饱私囊的证据,以防他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傅喆可不想因为此事连累了晋阳王。
顾延远眺着粮仓大门,又回眸看了看傅喆,故作轻松道:“今日回府之后本王命沈三带封密函送去大学士府,找江治云,让他来布网设局,你从旁协作便是。”
傅喆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指,拉了拉顾延的手,虽然他们已经非常亲密,但是这些小动作却依旧傅喆心跳加速,“王爷,我想带你去看看那些难民,是弥旸城来的百姓,据说是从弥旸徒步到京城,但到了京城却没有人去接济,他们现在暂住在一处破落老宅里,你看看能不能给他们个安身之所。”
闻言,顾延面如沉水,思忖了一会才道:“那便看看吧,本王眼下无权无势,着实有心无力。但喆儿跟我说的,我会尽力。”
傅喆听顾延这番话不免心中酸楚,她暗想着,待她领旨之后,非得好好下功夫学排兵布阵之法,用赫赫军功打下江山,不管时定舟的牧屿军有多雄厚强大,多骁勇善战,只要傅喆还能战,她会战斗到底,为了阗晟百姓,为了阗晟江山,为了……顾延。
傅喆心中有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她只能自己在心中琢磨,却不能言明,哪怕是顾延,她也不能说出来。
他们二人去到老宅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傅喆与顾延说,让他在外等等,那些难民很怕外人,所以她得跟小姑娘打打底才能让顾延进去。
顾延站在老宅门外,看了看这景象,不免心生凄凉。
人命如草芥,四处逃跑不过为活命,怎地泱泱大国会走到今天这田地,顾延想起小时,太师跟他说阗晟有多少山有多少河,富庶之国,国强兵壮,即使野心不死的牧屿军时来扰攘,阗晟军也能打得他们落荒而逃,为何仅仅十数年便沦落到这般境况。
是天要亡我阗晟还是要亡我顾氏王朝……傅喆从老宅探出半个头来寻顾延,却发现顾延抬眼茫然的望着苍天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王爷……进来吧。”
循声望去,顾延眨巴一下眼,点了点头,随着傅喆进去老宅。
人的成长经常就是如此,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多了,便也开始反思起来,越是琢磨越觉得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顾延甫一进去,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他眉头皱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隐了下去,他一眼望去,把宅院里所有难民都看了个遍,这些阗晟的子民,落难如此,顾延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第49章 信仰与信念才是最坚不可摧……
这些从阗晟北境弥旸城避战走难的百姓来说, 眼前的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是常有的事, 傅喆给他们送来的粮食,他们每天只舍得吃一顿, 填点东西下肚子便可。
傅喆跟小姑娘一起,领着顾延进去, 小姑娘名叫翟灵, 小名唤灵儿。
弥旸城还没沦陷时, 她们翟家也算当地的名门,只是天意弄人, 谁料时定舟不知道近两年得了什么神助, 那牧屿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烧杀抢掠惯常手段。
在他的世子时禹被定远大将军沈丘北俘虏押回肇州后,时定舟那手段就更凶横暴戾,屠城时有发生……
顾延站在那半扇破烂木门后, 神色茫然地看着院落内的数十个鹑衣百结衣衫褴褛的难民,胸腔像是被压了千斤大石,那种慢慢被挤压被牵扯的痛堵满了他所有感官神经。
难民们也在闪闪缩缩的时不时抬头看几眼这个穿着锦衣华服气质非凡的公子,他们并不知道顾延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但他们清楚自己眼下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他们神色有点慌张,这从满城尸体拖家带口一路北上入京的人们, 早已经不起半点折腾,精神崩得非常紧。
活命,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唯一希望。
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地响了好一会, 大抵因为年久失修,木门内里的木头早已经是枯朽,风一猛烈刮过,木门便忽地“哐”一声闷响撞到了墙。
可能是因为顾延的到来,让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又吊到了嗓子眼,仅仅只是稍微大点声的声响,足教他们惊得三魂不见七魄。
看着他们心惊肉跳的不住地蜷缩起自己,有一瞬间,顾延感到一股无力感与挫败感,贯穿了他的身体。
顾延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助与绝望,他们是被什么逼成这副模样,顾延在心底里不停地反问,他不知道该质问谁,也不知道该责罚谁……
傅喆停下脚步,回头一刻,她便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顾延冰凉的手,弯着眼扯了一抹笑给顾延。
翟灵本在前面走着,听后头没有了动静,就转身往傅喆他们二人走来,看他们牵着手,便耐不住孩童的好奇心发作,眨巴了一双水灵的大眼小声地问傅喆,姐姐,这个哥哥长得跟天上神仙似的,这是谁?
傅喆循声望去,笑笑的用手指刮了一下这人小鬼大的姑娘,半蹲下来道:“不用问我们是谁,你再跟你的乡亲说说,我们真的不是坏人,让他们不需要那么害怕,我理解他们戒备心理,只是我们真的是来帮助你们,不需要这般……如临大敌。”
翟灵回头又巡视一周,鼓着脸腮,用力的点了点头,便跑开去跟其他人用家乡话手脚并用的再次解释傅喆他们二人真的不是坏人……
这里的一切让顾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进去之后被傅喆拉着坐在角落,如坐针毡。看他神色黯然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傅喆知道顾延心思越发的沉重,不知道自己带他来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