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有一个像是宦官打扮的人尾随其后。
待这队伍走近时,傅喆探出小半边脑袋,定睛一看,眼瞳一下就凝住了,她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寒气,脑袋瞬间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一片空白……这人虽看不清脸面但身形实在太像她所熟悉的人。
傅喆顿觉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迎面砸向自己,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到那两个牧屿卫兵的手上——是戟弩。
从目前情况来看,大抵可以猜测得到被拖出来的人如无意外将会死在着戟弩之下……
傅喆根本来不及理清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只见那队牧屿步兵已经将火把往一旁数个半人高火盆里燃起红红火苗便离去。
火光一下就耀明四周,可以看见两个牧屿卫兵将那人随意扔在雪地上,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齐齐回身毕恭毕敬请示尾随的宦官下指令。
宦官大步流星走到那人面前,用手拂去发上的点点白雪,这才大声宣道:“时禹世子,微臣乃奉牧屿王之命来治你通敌之罪。牧屿王顾念与你曾父子一场,有血脉之情,决定留你全尸!今李师送世子一程,您就好生上路罢。”话落,宦官就急切朝两名卫兵招手,这数九寒天冻得他直跺脚。
傅喆闻言,浑身一震,时禹——通敌?是那个攻城弩的手稿……时霏当日的话再次毫无预兆钻进耳朵——世子的处境你难道推算不出来吗?!
时禹是在他父王的眼皮底下冒险让人送出来的,一旦东窗事发,下场必然就是死路一条。想到此处,傅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时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下,只见那宦官往后退了大一步,随后两个牧屿兵就举起手中戟弩,发现时禹根本无力跪立受刑,又请示宦官如何处置。
傅喆心惊肉跳得手抖脚颤,头发发麻,她已经耐不住身心煎熬想要动身救人,沈六在旁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傅喆,对她摇了摇头……将军,万万不可。
傅喆急得眼眶烧得通红,她回头瞪了沈六一眼,咬着牙关,急喘得气息化成团团白雾,她的思绪像是遁入死胡同,无论多少次,她依旧,对时禹,狠不下心来……
此时,闻那宦官交代了一声,你们两个手脚干净点,将他扔下山崖便是,反正大王已经下令赐死,怎么死又有什么关系,说罢也懒得久留,那宦官直接头也不回就离去。
傅喆睁大眼睛看着倒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的时禹,心焦如焚,什么恩断义绝什么一别两宽都被她抛诸脑后,傅喆当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时禹。
傅喆现在根本不会思考,也冷静不下来,她只想遵从心意而行。傅喆以手撑着膝就要动身,沈六单手没有拉住她,却有另一人从背后按住傅喆肩头,傅喆扭头一看,是宁淮。
宁淮冷峻的目光扫过前方,简单的判断一下形势,他也是对傅喆摇了摇头,无声用唇语说——切莫轻举妄动,小心有诈,我来处理。
傅喆虚喘几口大气,咽了咽口水,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宁淮会平白出手帮她救人,傅喆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才将眼中准备决堤的泪水收住。
危机关头,宁淮从襟口摸出两枚银针时,特意用眼神示意沈六随机行事,那厢两个牧屿兵已经一人操起时禹一只胳膊往崖边走去,看来是真的要将时禹扔下断崖……
傅喆的心跳随着他们每迈出一步步伐便不断的放大,下一刻眼看着时禹就要被扔下去,傅喆的眼跟嘴忽然被沈六用大手一捂,遮住了所有视线,千钧一发之际,宁淮出手了——
两枚银针悄无声息在风雪中快很准刺入牧屿兵的太阳穴。
顷刻间,两个牧屿兵就生生的顺势摔下断崖,而时禹则倒在崖边不足半丈距离处……
傅喆在眼前一黑的境况下,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样,在此际,她像是得了失魂症,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似的。
待沈六放开手来,傅喆才提上一口气来,眼见时禹一个人倒在崖边时,灵魂仿佛一瞬间又回归本位。
傅喆无暇他顾,立马就要动身,这次沈六还是拉住了她,但傅喆不知怎地又气有恼反手直接就甩了沈六一个耳刮子。
一众人都被傅喆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心中不禁都有个疑问,那个牧屿世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今晚的任务可不是来救这个世子,但眼前的将军像是撞了邪一般。
第105章 没有坚定的选择过我……
山弯的风雪越刮越大, 雪花成片成片得从四面八方往人身上割过来,四周除了听到风声就只剩下各自的心跳声。
傅喆垂着头,失魂落魄看着自己刚打了沈六的右手, 火光黯淡,没人能看得清她的神情, 有些事傅喆自己也解释不了,只怕越描越黑……
当所有人以为此事要陷入僵局时, 傅喆倏忽间就伸出了手, 拍了拍被打蒙了的沈六。
沈六这才抬头满眼委屈对视着她, 下一刻,傅喆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像是给大家的一个交代与解释。
而后, 傅喆顶着火辣辣的半张脸, 无声的对沈六说了句,抱歉,我要救他……那一刻,如果傅喆能看清沈六的神色,她大约能看出沈六眼底下一纵即逝的失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此刻傅喆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糟糕最失败的人。
旋即,傅喆直接略过所有人的诧异,不容分说往前迈步走了半个身位来便被宁淮猛然拉扯衣角,顺势委了大半个身子下来。
宁淮知晓傅喆的意图示意让他过去将人救过来,毕竟对方是个成年男子,这身高体重分量也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
傅喆反应过来后,鼻间禁不住一阵阵发酸, 为什么这帮人能这么由着任性的她,就连自己也有点看不起自己这副模样,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帮衬着自己, 扪心自问,傅喆,你真的何德何能?
宁淮向来对于外界的一切人事物都是非常冷淡,只是这次他却一再出手,可能是在傅喆身上看到一式一样的倔强。
很快,宁淮趁势三下五除二就将人迅速救回来,傅喆急切的凑身过来一看究竟,当那张已经惨白如同素绢一样的脸印入她眼帘时,那一刻,傅喆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迟钝……真的是时禹……
宁淮探了探时禹的气息,他侧身对傅喆耳边低语,此人情况十分不妙,似有中毒,你还是想法子带他回营让殊艺救治吧。
中毒……宁淮的话在这一瞬间让所有刮向傅喆脸上的雪片都为了刀。
沈六悄然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无声得长叹后,看着傅喆好像失去方向不知所措的模样,于心不忍。
沈六半蹲在旁,细声细气对傅喆道:“喆——将军,这里交给我们吧,我们会随机应变。如果这个世子是因为给我们阗晟送了军事机要才招致此祸,按理,也该出手相救。虽未知事情全貌,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步。”
所谓缘起,皆是天意,缘深缘浅,聚散早有定数。
傅喆带着昏迷不醒的时禹在这样大的霜雪天时辗转几回才下到山脚,眼下就算有马匹也跑不了多远。
这样恶劣的天气以现实条件根本无法回营,傅喆急得眼泪直打转,风雪中天上地下似乎都连成一片似的,非常容易使人产生错觉,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幸好寻得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庙暂避风头……
傅喆艰难得驮着昏迷的时禹进到破庙里,发现这破庙还有许些干草木柴,便靠着木桩放下时禹。
自己一人跑去将马囊里的裘衣拿了下来铺在草堆上,让时禹躺在上面,时禹浑身都冻得跟冰棍无异,傅喆一刻也不敢耽误,拿出火石,很快就生起火来。
火光很快就映暖了破庙,这晚发生的一切就如当日她去皇家猎场救时禹时一模一样,任凭时空轮回物换星移,傅喆依旧选择救时禹。
傅喆内心百感交集,当下容不得她多想,就着火光,从随身带着的药袋里翻出一小瓶解毒丸,这百宝袋是殊艺道长给傅喆一个人准备的,大到刀伤剑口小到头疼发热,应有尽有。
傅喆想起临走时,宁淮说的那句“希望渺茫”,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解时禹身上的毒,傅喆也只能赌一赌,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时禹无意识得咬着下唇满额都是冷汗,脸色青白唇色发紫。
看见时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傅喆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