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无一幸免。去他娘的怨!去他娘的爱!
唉……还要撑多久,还能撑多久,撑不下去也得撑——
傅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松肩背,用手抱住前膝,将头埋在膝间,想象自己是个蜗牛该多好,她的世界就是这个小小的壳,活着至今,到底是为了什么?许是我在来时,知晓今生会遇到顾延,所以心甘情愿再走一趟人间路罢。
人间不值,你却无价……
傅喆耳边响起悠远的鹤鸣,她抬起头来,发现脚下郁青林间窜出一行白鹤,径自飞向天空,那列身影掠过远处山峰峰峦时山坳陡然间喷薄出万道霞光,染黄了天边云彩。
一轮火红的日轮冉冉升起,金黄色的阳光铺洒在山中林间,蛰伏了一夜的生命如同这骄阳,开始展露生生不息的韧劲。
傅喆遥望着旭日,橘黄色光辉染她一身赤霞,她微微笑着,举起手中水囊,低语:“顾延,敬你,干杯……该打鸡血了,该回军营了,傅喆想你了……真的想你……带着你的信仰,玉衡将军来也……”我非圣贤,我有私心,你可知晓,顾延……快回来。
当傅喆回到军营时,已过正午,士兵们已经热火朝天在操练,眼看一身身精壮健硕的肌肉在阳光下挥洒热汗,一张张后生刚毅的面孔在沙尘中冲劲十足,傅喆很是欣喜,可见其已经“打满鸡血”,换上一张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面孔。
她刚还在琢磨着昨夜时禹说的话,顾延的“尸首”入肇州城?牧屿军是拿我玉衡将军当三岁孩童吗?我凭什么相信你?可笑……傅喆顾着低头走路,没看清前方来人,跟对方撞了个满怀!
“哎!谁不带眼的敢撞本将军?”
“哎哟,姑奶奶,大将军,秦源找您找的苦呐!您这是上哪去了?下官是来了一上午就没寻着您人影。”
听着声音熟悉,傅喆这才站稳了定睛一看,眼前这肥头肥耳的不是许久不见的京兆尹秦源吗?怎地找上军营来了?
傅喆立马站直了身子,拱手作揖道:“哎哟,失礼!原来是秦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秦源看见傅喆就像看见救命神仙一般,两眼放出光来,立马拿出手帕将脸上的汗擦了擦,他低声说:“昨晚有不明人士在咱们城中贴了很多告示,下官也带来给您过过目,现在满城风雨都在说此事!”
傅喆隐约猜到是何事,她示意秦源不要声张低调行事:“什么事?进我帐内说话。”
秦源晓得兹事体大,他也不敢声张,只点了点头:“诶,好,将军请!”
这两人正往帐内走去,路上就碰到了正在往外走的“军师”——清宏道长,一见傅喆回来了,清宏道长立马就想大喊“劣徒”可考虑到傅喆在军中处境,话到嘴边又收住势:“劣——将军,您昨晚是上哪风流快活?”
傅喆昨夜宣泄情绪后,再见到清宏道长,分外觉得老道可亲,她眉开眼笑地拉过老道,凑到清宏道长耳边说:“去灵鼎宫找郎倌!”老道闻言立马睁大眼睛,转头就想两指并拢,厉声呵斥,谁知道一回头,傅喆就跑得不见踪影!
正在沙场上训练的将士们对这两师徒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知道的都晓得他们是“将军”跟“军师”上下级同僚,不知道还会以为是父女俩正在逗乐子。
甫一进入帐篷,秦源那货就迫不及待把袖管里的那张“告示”递给傅喆,这脸上的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天热,秦源就像个泉眼似的流个没完没了。
秦源生怕傅喆看见告示会雷霆大怒,谁知道,傅喆好像早就料到此事,告示里说的正是晋阳王暴毙的消息,正停尸在城关。
秦源半夜酒足饭饱回府路上接到守城卫兵急报,一听顿时酒醒了有七八分。立马就派人赶往城门查看一二,只见一副棺材被停放在城门口,棺材上用朱砂赫然写了三个大字“晋阳王”,在非常时期,秦源不敢贸然下断,连夜招来仵作开棺验尸,那尸身早就化得不成人样,而且没有首级……如何能判断这是真的晋阳王还是假的晋阳王?
这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消息不知怎地就在凌晨时分贴在了肇州城的大街小巷上,一时间,肇州城一下子就陷入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境地。
傅喆将告示撕成碎片道:“此事疑点重重,事关重大,那尸身尚在何处?你切勿张扬!”
秦源一听,那汗就流得更凶猛,他惊慌失措地说:“将军,那尸身还在城关,我派人守着,该如何处置为好?”
傅喆侧目看了秦源一眼,冷言道:“此事你派人禀告皇上没有?如果没有,现在立马去办,然后随我一同去城关看看。”
秦源唯唯诺诺地应声:“下官这就去办,那将军,棺材里的那尸身,你能看得出来是不是王爷吗?”料想秦源是知道点晋阳王与武状元之间的传闻。
傅喆闻言一个利落地转身就坐到了茶几前,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喉咙便又说:“断不是王爷,依本将军来看,此事早有预谋,只是恰逢我们打了一场胜仗,牧屿那边就坐不住阵脚,哼,故弄玄虚。待本将军去会它一会。”
说着,傅喆便带上沈三与沈六随着秦源的车队往肇州城门去,谁知道这刚出军营没多久,在官道上就被人潮堵住了去路,还撞到了有人敲锣打鼓哭丧“出殡”……不曾想,这出殡的不是何人,正是停在城门的那个“晋阳王”!
肇州城百姓顿时将官场塞了个水泄不通,傅喆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荒旦戏码咬牙切齿道:“你来个偷梁换柱,我就给你来个将计就计。”眼看那写着三个赤红大字的棺材,傅喆本能的就攥紧了拳头。
傅喆眼中寒光尽显,她心有不甘地腹诽道:“太岁头上动土,今日之辱,他日定叫你们双倍奉还!居然拿我男人作文章,也不看看他婆娘是什么品级的母夜叉,岂有此理,我须得立马进宫面圣将此事交代清楚。”
傅喆想着便立马示意沈三沈六跟随,旋即调转了马头,直接绕过人潮,抄小道进宫去了……
第86章 做戏也得做全套
傅喆骑马抄着近路奔着宫门去, 小路上没遇着几个人影,想来老百姓们都跑到官道看热闹去了——好一出“晋阳王”出殡……
傅喆策马刚拐过几个巷口时,恰好能看到官道上的情景, 老百姓人挤着人站在官道两旁,所有路口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傅喆特意留心看了看出殡队伍的走势方向,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往晋阳王府去了, 而且这些出殡的礼仪队怎么看怎么不像肇州本地老百姓, 分明就是牧屿军假扮的!
傅喆左右盘算了一下, 决定先派沈三沈六兄弟俩先回晋阳王府镇守以防节外生枝,谁知这队不寻常的出殡礼仪队会在王府整出什么幺蛾子。
临行分别行动时, 傅喆特意授权沈三必要时鸣笛集结所有暗卫将这队人马就地处决!
傅喆自己一人继续策马疾行进宫面圣, 看着这出荒诞的闹剧,心里都堵得发慌,直到在御书房等着圣驾时,傅喆还在想着如何破解之法。她心中笃定在此棺内的尸身肯定不是晋阳王,她绝不相信晋阳王就这样死了还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故地。
这件事太蹊跷, 无论是发生的时间、地点都是值得推敲细思,当下民生舆论局势重心已经被牧屿军这出闹剧带偏,从中庭前线捷报变成了“晋阳王暴毙”回京。
傅喆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晓得是玟政皇帝来了,许是袁公公通传时将此事告知了皇上,所以此时此刻皇上怒气冲冲火冒三丈,这人还没迈过门槛, 骂声已至:“岂有此理?!荒唐!实在是太荒唐!简直闻所未闻!这些个北蛮子真是想反天了不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此等下作龌蹉之事!”
傅喆跪伏在地,听着动静刚想起身请安, 谁知玟政皇帝已经站在她身旁,伸手就来扶示意她不必多礼,傅喆只得颔首恭敬道:“皇上,稍安勿躁,请听微臣一言,此事本就是闹剧一出而且疑点甚多,绝不可采信。眼下阗晟时势动荡,牧屿军有任何举措都不足为奇,所谓兵不厌诈,倒是傅喆心头刚生一计。”
刚生一计?那就是有解决之道,玟政皇帝这才舒眉上座,缓了口气,唤来袁公公给傅喆赐座才又沉声问道:“爱卿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