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这一幕。就连手心那刻骨的剧痛仿佛都在这一刹那轻了许多。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脑海中掠过奈奈和千鹤的面容。
——是的,我必须战斗。
我必须就在这里把这个骑士拦下来,不能让他再继续前进了。
我张开手掌,看着自己指尖沾染上的发黑的血液与皮肤组织,以及掌心一大块被撕掉的皮肤,露出里面已经开始腐烂的血肉。
而且,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如果在这里再次使用治愈咒文的话,必将立刻消耗掉我原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这同时也将是一场与时间的战斗。如果我不能在疾病侵蚀身体到无法战斗的地步之前摧毁这个黑衣骑士,那么死的人就是我。
我看着那些靠近我的僵尸,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它们的身体在渴求着活人的血肉,不知人被变成僵尸之后是不是嗅觉更加灵敏,它们可能是闻到了我手掌上伤口所散发出的血腥味,拖曳着蹒跚的脚步,口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声向我扑来。
我松开双手把小熊猫放到地上,迈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脚,向离我最近的僵尸慢慢走去。就像是小腿下面接了两截木桩,戳在地上一样,很难保持平衡,甚至走两步就有摔倒的危险。我极力撑持着身体的平衡,等待着那些丑恶的怪物进入破晓之门的射程。
不,距离还不够近,还不够近……再近一点……
就是现在。
在一只僵尸进入破晓之门射程的同时,金色的影子瞬间闪烁到了它的面前,一掌横扫而出,带着劲急的风声,在那僵尸颈间划过。噗的一声轻响,一颗黑乎乎的物事横着飞出,紧接着那尸体就软软地倒在了地面上。
飞出去的赫然是那僵尸的头颅,被破晓之门一掌削断的它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滚到了黑衣骑士的马蹄边,黑色的骏马抬起一蹄踩在上面,又是一声轻响,就如同地面上铺开了一朵红白污物混作一片的花朵,马蹄踏着那一滩脑浆鲜血继续走来。金影又是一闪,破晓之门转瞬间冲至进入射程的第二只僵尸身边,一拳将它打得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只见金色的人影双拳舞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那些低吼着的僵尸怪物尽数阻拦在了我面前十五米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一只能够抵挡住破晓之门钢铁般的双拳一击。
很快,黑色骑士的所有僵尸军队就都已经被破晓之门清理完毕。她回到我身边,随着我抬起的胳膊,挺拳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我抬手笔直地指向面前的黑马骑士。
“现在,轮到你了。”
黑色的骏马纵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猛踏一下后旋即落地,紧接着黑影闪动之间,不知怎么,那黑色骑士转瞬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手中的天平猛砸而下,那硕大的天平两端用锁链系着的秤盘飞舞着——不,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天平。
那是一根有着两个头的重型链枷。
两只秤盘被做成了半球形,顶部的平面用来盛装东西,而整个半球的造型则是一个骷髅头的形状,上面长满了尖锐而锋利的金属刺,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堆心脏仿佛牢牢地黏在那骷髅头秤盘上一般,无论那骑士怎么挥舞它,都不会掉落,看起来煞是诡异。
那链枷还未至,激起的劲风就已经刮得我的脸颊生疼,那些血淋淋的心脏上散发出的强烈血腥味也窜入我的鼻端,熏得我大脑一阵眩晕。但是不等链枷重重砸在我的身上,脚下光圈一闪,我的身体一沉,就顺着破晓之门打开的“门”滑了进去,出现在骑士的侧面。
“没用的啦!”破晓之门一个扫堂腿袭向了黑骑士的马腿,只听得“咔嚓”一声裂响,那马的右前腿被破晓之门一脚踢断,直接跪倒在地上,那骑士的身体一个不稳,立刻就要摔下马去。破晓之门则趁机一拳打向他的侧肋。
砰的一声闷响,破晓之门的拳头打中他的身体,发出了殴打破旧轮胎一般厚重的响声,那骑士吃了一击之后跌下马来,但是还没等我令破晓之门继续乘胜追击,忽然就感觉胸前一凉,嗤啦一声,片片碎布如蝴蝶般在我面前飞了起来。我怔怔地看着空中那些破布落在地上,随后低头一看,胸前的衣服不知怎么破了一大块,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不过好在胸衣没有全部破裂,依然能够勉强起到遮掩关键位置的作用。
一只灰色干枯细瘦的手离我的心脏位置只有几公分远,那尖锐的指甲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了我的皮肤。而那手的掌心,竟然有着一张血红色的大嘴,内里獠牙森然,看起来恐怖之中透着一股恶心。
而破晓之门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挡开了这只手臂,让它不至于挖出我的心脏。我顺着它看过去,看到那手臂根部从那黑骑士的黑袍之下延伸出来,这赫然是它的第三只手臂!
直到两秒钟后,我才下意识地尖叫起来,退开两步,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衣,不知道是这突兀间冒出来的第三只手臂令人感到恐惧,还是自己的衣服被突然撕裂这件事更加恐怖。我忽然明白那些僵尸为什么都没有心脏——不,那些心脏究竟是怎么消失的了。这第三只手,正是用来挖取心脏的工具。如果不是破晓之门的速度与反应能力都远超我之上,恐怕以我那迟钝的神经,现在心脏早已到了那秤盘上,而人则化作僵尸一具了。
就在我心生惧意的一刹那间,黑骑士的第三只手臂猛然一挣,就挣开了破晓之门的钳制,紧接着他双手握着那天平形状的链枷猛然横扫过去,劲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狂暴地扑到了我的面前,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破晓之门双臂交叉挡在我的面前,随即我的双臂传来剧痛,身体就像是被汽车撞了一样,不由自主地远远飞了出去,落到地上。
在最初仿佛骨骼都要碎裂的剧痛之后,我的手臂就此没了知觉。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破晓之门的手臂上有着数个被那天平秤盘上的尖刺扎出来的小孔,而我的胳膊上也有着同样地伤痕,鲜血正在缓缓流出,打湿了衣裳。在漫长而令人恐惧的麻木后,疼痛才回到了我的手臂上——这痛楚甚至让我抬不起胳膊撑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黑骑士提着手中的链枷,一步步向我靠近。
破晓之门弯下腰将我扶起来,我挪动了一下虚浮的脚步在地上站稳。而就在这时黑骑士的第二击已经杀到,那链枷上的钉刺闪烁着可怖的寒光,上面的血迹清晰可见——也不知道那是我的血迹,还是上一个被害者所留下的。破晓之门再一次在虚空中打开了门,我的身体与她一同沉入那金色的光圈之中,来到了黑骑士的背后。
就在破晓之门的双拳击出的同时,那黑骑士背后的斗篷猛然一掀,第三只手臂闪电般窜出,朝着我的胸口|射来,破晓之门连忙硬生生收回双手封住那第三只手臂的攻势,而就在破晓之门的突袭宣告失败的同时,黑骑士也旋身错步,双手握着链枷轰然横扫,巨大的力道狠狠地撞在了我的腰侧。我眼前一黑,再次被打飞出去,落在地上,仿佛脊椎骨都被打得就此段段碎裂一般的痛楚潮水般袭来,填满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胸腔内翻江倒海,一口腥甜涌上喉头,我慌乱中用手指在唇边一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缕触目惊心的鲜红。
破晓之门最为擅长的传送偷袭战术在那蓄势待发随时等待出击的第三只手面前是如此无力,我躺在地面上艰难地呼吸着,内脏错位一般的剧痛一跳一跳地搅动着,每呼吸一口,我就感觉体内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
黑骑士一步步向我走来,但我却没有一丝丝能够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力气。这脆弱的凡人的躯体,抵挡两次那沉重钢铁的挥砸,已经是极限了。
就要……结束了吗?
面前那黑色的身影逐渐开始模糊。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宣告我死亡的黑色链枷的降临。
“你放弃了吗?”
忽然,一个轻轻的声音从背后传入我的耳朵,听起来如同叹息。
“你是谁?”我颤声道。
“你又忘记我了。”那声音再度叹息道,“我就是你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氤氲着浓郁到散不去的血腥味——“你是破晓之门?”我的声音依旧在不停地颤抖,“但是,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