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念着,回忆起她教给我的每一个魔法。
心神逐渐沉入了脑海中慢慢响起的旋律之中。我感觉自己似乎脱离了身体,变成了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一个个字符从眼前流过。火焰,流水,寒冰,雷电,大地。我知道它们的真名,那些艰涩难懂的咒语,那些深邃奥妙的旋律,如今却近在眼前,一切都触手可及。我听到咒语同时从我和破晓之门的口中发出,我们编织咒文,我们号令元素,我们吟诵真言。
地面开始震动。那些骑兵们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翻滚起来,无数触手般的条状岩石灵活地从地面上翻起,制造出大大小小无数个陷坑,让那些战马的四蹄陷入其中。随后那些岩石开始狂乱地四处拍打,但是很快就被骑士们锐利的大剑切成了碎块。但即便如此,它们仍然顽固地堵在道路中央,直到被包覆着钢铁的马蹄踏碎。
但是地面的异变还没有就此结束,在坑坑洼洼的地表迅速软化,泛着泡沫的绿色酸液从土石的缝隙间流溢而出,迅速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粘稠泥潭,让战马们深陷其中。无数骑士倒在了泥潭里,被自己后来的同伴踏碎脊椎。那些死去的骑士做了后方同伴的踏脚石,用自己的身躯填补那些酸性的沼泽。
地面的最后一次震动来自于砂砾。土石松散地抖动起来,转瞬间变成一片黄沙,犹如流体一般不断旋转下沉,轻易就将道路上原本的障碍物全部吸了下去,连带着不少骑士一起。犹如赤蚁一般的骑士大队这次真的遇到了阻碍,在损失了全部先头部队之后,这些真的犹如蚂蚁一般井然有序的杀人工具们提起马缰,就像是跳出水面的鲤鱼一般,一个接一个地驾驭战马跳过了那致命的流沙。
“岩石囚牢,酸性沼泽,流沙术?人类,你还挺行的嘛。”芙拉维雅眨了眨眼,露出了稍稍有些惊讶的表情。
但是我没有回答——就在那些骑士即将落地之时,地面上忽然又腾起无数的条状岩石,在空中拦腰将它们打回了流沙之中。紧接着,天花板上滴落下大滩大滩的酸性粘液,就像是将硫酸倒入赤蚁群之中一般,最后,两侧的墙壁轰然垮塌,化为喷涌而出的黄沙。
“是双重岩石囚牢,酸性沼泽,和流沙术。”我将双手从墙壁上拿开,平静地回答道。
第18章 天启四骑(1)
红鸢说得没错。在分出无数的分身组成军队之后,这些骑士的个体力量相应也被减弱了很多。如果放在从前,我几乎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用法术阻拦住这支天启骑士的大军。但是现在,我做到了,虽然这不值得高兴。因为那个神出鬼没的绿色骑士又现出了自己的身影。在全部四位天启骑士之中,只有战争、瘟疫和饥荒用分身形成了军队,而这位原本就是四天启最强的死亡骑士,则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全部力量。
倘若将四天启按照强弱排个名,那么最强的毫无疑问应该就是死亡,之后依次是战争,瘟疫和饥荒。不,不如这么说,前三位其实都是死亡骑士的下属。无论是战争,瘟疫还是饥荒,它们的终点,都是“死亡”。
现在,这位用女妖尖啸曾经一度成功阻止了我们逃脱的绿色骑士,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在那骑士阵列的最前。那匹青灰色的骷髅战马四蹄上燃烧着青幽幽的火焰,像极了墓地里的磷火。随后,死亡骑士提起马缰,我甚至能看到那破烂的惨绿色长袍之下,那只骨骼森然的手掌。它抓紧了带刺的缰绳,另一只手擎着长柄巨镰。那镰刀的柄同样是白森森的,镀上了一层青灰色,节节分明,赫然是一根粗壮的脊椎骨。
然后它大幅度挥动镰刀,开始了冲锋。战马迈开四蹄,踏着那致命的流沙与粘稠的酸液,踩碎了四处拍击的岩石柱,笔直朝我们冲来,没有任何一丝迷惘,坚定而从容。
死亡从不迷茫,死亡从不退却,死亡从不急迫,永远充满耐心。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个骷髅骑士驾驭战马奔驰的姿态时,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句话。不过很快,那一点点临战时逸脱缰绳的遐思就被刺耳的空气冻结声重新拉了回来。芙拉维雅在红鸢的翅膀下张开双手,她的双掌之间,大股大股的白色雾气正在集结凝聚,随后从那氤氲缭绕的白雾之中猛然浮现出一粒发光的冰晶,就像是蚌壳内的砂砾终于变成了闪光的珍珠。
随后,冰晶的数量越来越多,而死神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终,芙拉维雅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冰矛,它是那么耀眼,就像是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的钻石之枪。枪身上散落着朵朵雪花,附近的地面、墙壁,乃至于红鸢的翅膀表面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但是在红鸢口中那不断凝聚的火焰炙烤之下,白霜在不断地消退,然后又重新凝结。
就像是用超长枪兵对抗纵马冲锋的骑兵一样,芙拉维雅举起了那把比她本人身高都长出两倍左右的寒冰长枪。只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硬接对面那裹挟着阴风的死亡骑士,而是将长枪投了出去。
长枪脱手的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自己并不是身处这走廊之中,而是位于法梵德冰冷的群山里。枪尾带起了白色的风暴,冰霜和雪花化作银白色的彗尾,猛烈地旋转着,就像是将肆虐咆哮的暴风雪系在了枪上一样。
仿佛是将北地寒冷的雪原整个儿地挪到这片走廊里了一般,一切凋零,寒冰的长枪在与死亡骑士碰撞的刹那,竟然如同落到地面上的水滴一样悄然破碎,但是就在下一秒,整个走廊都被封冻了,白霜与积雪以死亡骑士为中心猛烈地扩散开来,甚至将红鸢变成了一头冰龙,我的脸颊、头发和睫毛上也糊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花,根本看不清周遭。
当我胡乱抹掉脸上的霜花,确认自己的耳朵依然安好,没有被冻掉之后,却看到走廊中出现了一个厚厚的雪包,轮廓微妙地酷似人形。
寒冰很快就在红鸢的火焰炙烤之下融化,从龙的翅膀上化作一条条小溪流到地面上,我抬起头看着红龙口中依然在不断聚集燃烧的烈焰,真希望芙拉维雅的冰霜没有对她的蓄力产生什么负面效果。
“——久等了。”
红鸢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含着那么大一颗火球到底是怎么说话的。她伸长脖颈,抖掉了鳞片缝隙中的水珠,高高昂起头。望着她口中那如同小太阳一般炫目的光焰,我不禁想起了之前和薇奥拉谈论过的话题。
龙类的喷吐,虽然也称为龙息,但是本质上却不是呼吸。尽管龙的呼吸确实会生成极大量的魔力与相对应的元素能量,可实际上,龙的喷吐是通过调集体内的元素能量来释放的,当那些凝结成实质的元素之力汹涌着流过喉咙的时候——
“说实话,有点像呕吐。”
当时的薇奥拉对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吐出舌头。
虽然头顶上是炽热的光焰,面前是冰封的雪地,走廊的尽头还有铺天盖地犹如蚂蚁一般的骑士大军,但是这时我的思绪却被拉回到了从前与薇奥拉相处的那个小小的片段中。一念及此,我就不由得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几乎是与我笑出声来的同时,红鸢口中压缩凝聚到极限的灼热火焰也爆发了。这回,她的吐息并不是红龙一贯的扇形,而是一道炽白色的光柱。奇异的是,明明那炽炎的源头离我这么近,但是却一点都没有感觉温度在上升。难道红鸢将所有温度都收束控制在这一道光柱中了吗?我不知道,只觉得双眼被一片刺眼的白光晃得生疼。
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震动。或许力量成熟的证明就是极致的内敛与控制。我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光柱犹如浅海的涨潮一般,悄无声息,温柔而平静地吞没面前的一切事物,当它消去之后,一切就都随着它一起消失无踪,就像是带走沙滩文字的退潮。
最终,红鸢的吐息归结于点点消散的白色光焰。我看到有几星火花飘落在地上,就像是热水滴落到雪面上一般,悄无声息地腐蚀——不,应当是灼烧?——出了一个小洞。面前被龙息穿过的走廊四壁、地面与天花板,也尽数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一片黑暗虚空。而那些骑士的军队,甚至于那个死亡骑士,也都已经消失不见了。